金曦醒后的第二天,天刚亮。
她坐在落地窗前,手臂缠着纱布,眼底仍残留着夜色未散的清冷。室内静得出奇,只有墙上的钟滴答作响。
她的身体恢复得比所有人预想中都快。
第三天,她已经能自如地下床,甚至坚持做了三组深蹲,只为了确认肌肉是否萎缩。
第四天,她独自拆了纱布,简单消了毒,没有请任何人帮忙。那道伤口在她小臂上蜿蜒,干净利落,几乎和贺昱晖的那一枪一致。
第五天,她拎着餐盘回了房,不等人来送餐。
第六天,她从别墅后门绕出去一圈,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仿佛只是确认逃脱路线的走向。
她恢复了。
但她不再说话了。
尤其是——对贺昱晖。
她避他,近乎执拗地避开。
他进客厅,她就起身离开;他递药,她用力合上门;他偶尔出现在走廊,她连眼神都不肯分给他一寸。
像一只警觉的猫,宁愿浑身是刺,也不肯再露出柔软的腹部。
可贺昱晖不急。
他没追着她问,也没刻意靠近,只是远远看着——
看她动作逐渐利落,气息日渐稳定,那种属于战场的沉稳和警觉又重新爬回了她的骨骼里。
他清楚,这种冷漠不是天生的。
而是从某个瞬间开始,她终于承认了他不曾伤害她——
所以才更无法原谅自己心头那一瞬的迟疑。
那天傍晚,金曦在练习房里对着沙袋练拳。汗顺着鬓角滑落,她已经连续打了二十分钟,手套缝隙里甚至渗出了血。
忽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没回头。
直到那道熟悉的木质玫瑰味,在空气里慢慢铺开。
“你这是……准备连我也打进去?”贺昱晖倚在门框,半笑不笑地看着她,嗓音低哑,“打完沙袋还不解气?”
金曦猛地出拳,拳风呼啸砸在沙袋上,整个练习架都被震得一抖。
“别用那种语气说话。”她声音冰冷,“我听着恶心。”
“啧。”他像是早有预料,反倒笑了,“你现在不是挺有精神的?发热期熬回来,连话都毒了不少。”
她摘下手套,转身,眼神毫不留情地扫他一眼:“我还没杀了你,大概是因为伤口不够深。”
贺昱晖却一步步靠近,直到站在她一臂之距的地方,动作轻慢,带着某种被生理反应锤炼后仍能保持的、Alpha独有的张力。
他低声开口:“你咬了我那一口,到现在都还肿着。”
她没说话,眼神却轻轻一闪。
“你想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他凑近一点,眼神锋利得像刀子从酒里拔出来,“那一口,我差点就以为你动心了。”
空气僵住。
金曦猛地想转身,下一秒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不是强制,也不是压迫——是那种,只要她挣一下,就能甩开的力道。
她皱眉:“放开我。”
他松了手,后退一步,语气却突然开始叹气,他甚至有些悲哀。
“陛下要见你。”
刚刚Omaga还有女孩子的身体的那份温热还在手边,他的体温一直要比正常人冷不少,那份温热让他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说道。
金曦背对着他,沉默了许久。
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口咬得太狠,把她心底某根防线也一起咬断了。
“我知道了。”
“我不能陪你去。”
贺昱晖拉住她准备往前走的动作。
“放手。”她背影,一如既往的单薄,但是坚定。
浮空皇宫,宛若悬浮在天穹之上的巨兽,乌金瓦顶,铜柱森森,宫墙内泛着漆黑金属独有的冷光。
四周是飘浮的环形光轨,连接着各大功能中枢,警备森严,无数感应器如幽灵在空气中游走。
金曦第一次踏入帝国的核心地带。
她的手臂上还缠着未拆的绷带,利落剪裁的深色军式西装包裹着瘦削却挺拔的身形,冷静中透出一丝野性。
那是贺昱晖送来的衣服,显然经过精挑细选,剪裁合身得令人恼火。
她本想撕碎它,但最后还是穿上了,不得不说,他很了解自己。
她站在那道厚重宫门前。
门缓缓开启时,一阵混合着雪松与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不是御书房。
是寝殿后庭的一间私厅,装饰风格极为独特:玉石屏风高立,半空悬浮着镂金灯鱼,雾气自地板缝隙中氤氲而起,一盏一盏光纹在琉璃地面上缓缓流动,像一场有节律的潮汐。
皇帝就坐在那道垂落金缕纱帘后的高榻上,苍老却并不衰弱。他一身玄金宽袍,手握着一根由流金合金与生物骨材制成的权杖。
那是帝国的象征。
他看着她走入,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你比我想象中年轻。”
金曦停住脚步。
“脸也比战场上的照片好看。”老皇帝像随意地点评一件艺术品,“若是换上一身我帝国传统礼服,怕是比殿中那些贵族小姐还要更夺人。”
金曦冷冷开口:“许多人,都在见到真正的我之前,用omega和女性的标签来弱化我,我还以为皇帝陛下会有什么不同。”
她的讽刺意味明显。
皇帝不怒反笑,咳了两声,眼神仍然平稳:“太久没见过这么‘精神’的Omega了。你是个异类。”
“我听说,七天高烧不退,你没有被标记,也没死。”
“这都要感谢你们的贺家小子。”他顿了顿,淡淡地看她,“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金曦没有回应。
皇帝看着她,忽然道:“暮星带的城防图,交给我。”
室内空气像忽然压重了三分。
金曦直视他,面无表情:“陛下以为我会答应?”
“我不想逼你。”老皇帝语气和缓,“但我有证据,你被俘是有人在你身边递了消息。”
金曦瞳孔微缩。
“你猜是谁?”老皇帝慢条斯理,“军部高层?联邦议会派来的内线?还是你身边某个少将?”
“我可以告诉你名字。但我也不是做慈善的。”他举起手,示意身后的人将一枚光片送来,投影在空气中浮现。
那是她曾布置的边境群星系,完整部署、补给节点、跃迁链条,以及她在暮星带三颗星球周围设下的“联动防爆机制”。
她瞳孔微动,死死盯着投影。
“就这一部分。”皇帝低声,“你若给我,消息归你。”
金曦声音冷如冰:“你认为我会交换同袍的命,去换一个叛徒的名字?”
“不是交换。”皇帝纠正她,“是‘索要正义’。”
“而我,也只是一个……在行权的老皇帝。”
空气沉默许久。
金曦忽然笑了,笑意毫不温和,像刀子:“您会是个好演员。”
“可惜我不是观众。”
她转身,语气森冷:“这图我不会给你。杀我,也没用。”
她的话让整个室内气压骤然降低。
侍从刚想踏前一步,被老皇帝抬手止住。他又咳了一声,眼底不怒反喜。
“你果然像传说中那样固执。”
他话锋一转,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意味不明:
“那就给你一个更体面的选择。”
“嫁人。”
金曦猛地止步。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她来这里之前甚至想过拒绝皇帝以后会被万箭穿心,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在这些人眼中,就算是爬到了高位上,还没有身为omega来的价值大。
这真的是,最大的嘲讽。
“你若嫁入帝国,我可以给你身份、自由、权力,甚至兵权。”老皇帝一字一顿,“帝国任何贵族都可由你选择。贺家小子,也在其列。”
“你的价值,远比这张图高得多。”
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笑话,缓缓转过身,眼神比星舰爆破还锋利:
“您是打算让我用婚姻来叛变?”
“这是合作。”皇帝缓缓说,“你不是可以统领Alpha的Omega吗?那我,就让你成为帝国中,第一个合法拥兵的Omega公爵。”
她沉默几秒,忽然一笑,眼角却全是嘲讽:“原来……帝国最信不过的不是联邦,是Omega,是一个女人。”
“你们可以接受一个战败者,却不能接受一个不属于你们的胜利者。”
她抬眸,直直看着那个坐在高榻上的人:
“我不需要婚姻,也不需要庇护。我更不需要你们的可怜。”
侍卫尚未动,空气却已彻底冻结。
老皇帝缓缓抬起手指,落下。
轻轻一挥。
她的腿一软,跪倒在地。。
下一秒,两侧的光轨屏障骤然升起,淡蓝色防御波动如水般拦住去路。侍卫瞬间围上,长戟交叉,堵住了她所有退路。
她没有挣扎,只微微仰头,冷冷注视那道垂帘后的身影。
“拒绝朕的人,要有承担后果的胆子。”?皇帝的声音不高,甚至仍旧温和,“你不会死得太快——”
“先送她去北塔。”
北塔,高墙孤峰,整座皇宫最冷的牢狱。传闻只有极端罪犯才会被关在那里,除了黑暗,只有永远的风雪和寂静。
冷风穿过北塔的金属缝隙,像刀子一丝丝割在骨头上。
她被锁在最上层的囚室,双手缚于背后,脚踝也被磁力拘束器固定在地面,每一次稍微移动,都会有微弱电流穿过神经。
高塔没有光。
只有一道狭长的窗,风从外面灌进来,将她汗湿的发丝吹得凌乱。
她坐在地上,唇角发白,脸上却没有一丝脆弱。
她被丢弃在这座帝国最靠近天顶的位置——?等待皇命决定是公开处决,还是秘密处理。
她不怕死,但她恨自己没有机会掐住那些叛徒的喉咙,把消息泄露者拖到尸堆前一一对质。
她闭上眼,靠着冰冷墙壁缓缓调整呼吸。
这是早就预料之中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