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亲

雨下得很密,像是从天上倾下来的一整面灰幕,把整座鹭城压得低低的。

阮知虞拖着一个暗灰色的行李箱,站在公交站的玻璃棚下。雨声在棚顶拍打,碎得密集,冷气顺着缝隙钻进衣领。

她刚从沪市辞职回来,五个小时的高铁,腰背僵得发酸。左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右手松松握着拉杆。

路口红灯闪着,车流带着水汽呼啸而过。

一辆银色SUV突然冲进积水,“哗”地一声,泥雨混着冷水扬起半人高的浪,狠狠拍在她的裤脚和大衣下摆。

冰凉渗进布料,冷得像是在肌肤上割开细口。

她低头看了看,睫毛上挂着未干的雨珠,指尖收紧拉杆。

SUV并没有停,红色尾灯在雨雾里渐渐远去。

公交站旁的中年妇人吸了口气,小声嘀咕:“真是没素质。”

阮知虞偏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抬起手,把沾了水的长发往后拢,动作缓慢而冷淡。

公交车缓缓驶来,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刮动,发出单调的声响。车门“嘶”地一声打开,带进一股潮湿的风。

阮知虞抬脚上车,将湿漉漉的行李箱放在脚边,投币后坐到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雨还在下,路灯的光在水面上晃动。她的裤脚和大衣下摆湿得发冷,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一直蔓延到骨节。

她侧过脸,额前的碎发贴在鬓角,眼神淡淡落在模糊的街景上。

没有兴奋,也没有归乡的欣喜。

车程半个小时。到站时,雨仍没停,反倒更急了几分。

阮知虞拖着行李走进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巷子,路面坑洼,积水映着昏黄灯光。家门口的雨棚破了个口子,雨水顺着缝隙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她推门进去。

客厅里灯光温白,书架影子落得很整齐。

阮立新正拿红笔改作业,温若兰在电脑前标注课件。

门口一响,两人几乎同时抬头,视线在她湿透的下摆上顿了顿。

“小虞,你怎么回来了?”

“……爸,妈。我辞职了。”

短暂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开来,只有落地钟“嗒——嗒——”地走着秒。

阮立新放下红笔,摘下眼镜擦了擦,目光重新落到她脸上,“先去换衣服,头发吹干,不然感冒。”

温若兰把电脑合上,顺手起身拍了拍她肩上的水珠:“毛巾在浴室第二层柜子里。换好衣服出来,咱们再说。”

阮知虞嗯了一声,拖着箱子进了房间。木地板被湿鞋踩出一串浅浅的水印,随着她的背影延伸到走廊尽头。

热水冲下来,带走一身寒意。她用力揉干头发,换上干净的卫衣和棉裤,动作利落,没有半点拖延。

等她出来,餐桌上已经摆着一只汤碗,锅里飘着葱香,青菜叶在沸水中翻涌。

“先吃点东西。”温若兰把面捞出来,放在她面前,又添了一句,“趁热喝,驱驱寒。”

阮立新合上作业本,也走到餐桌边坐下,看着女儿:“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去车站接你。”

阮知虞低头抿了口汤,声音不高:“怕你们忙。”

“再忙也没你重要。”阮立新笑了笑,“路上累不累?在高铁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凑合吃了点。”她答。

温若兰皱了皱眉,把切好的咸菜推过去,又舀了一勺汤底浇在她碗里:“回家了就好,好好歇两天。天气凉,明天我给你煮你爱喝的排骨汤。”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落在屋檐上,带来一阵阵潮意。

阮知虞夹起面,鼻尖被热气熏得微微发酸。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父母。

一个替她添菜,一个替她端茶。像多年没变过的画面,又像是离开许久后才重新拾起的温度。

……

回鹭城的头几天,阮知虞大多是在家度过的。

睡到自然醒,下午去超市替母亲买菜,偶尔窝在书房翻些旧书。

鹭城的节奏比沪市慢得多,街角咖啡店的老板能和客人聊半个小时的天气,巷口水果摊的阿姨还记得她小时候爱吃哪种葡萄。

可这种松弛没维持多久,不到两个星期,她就找到了工作。

还是金融公司。

父母知道后,神色都微微变了变。

阮立新放下手里的茶杯:“怎么又是金融?这行加班多,风险大。”

温若兰没接话,只是把视线落回到电脑屏幕上:“你不打算考虑一下考公吗?稳定,有保障。”

阮知虞笑了笑,没解释,只说:“没打算。我喜欢现在的节奏。”

父母对视一眼,没有再劝。只是这种沉默,比争执更容易让空气变得凝滞。

上班第一周,她就搬出了家,在离公司两个地铁站的地方租了间小公寓。房子不大,但有整面窗,夜晚能看见对岸的灯。

这天是周末,她照例回家吃饭。

雨后的空气带着潮意,客厅里飘着炖汤的香味。她刚坐下,温若兰端着汤碗走出来,顺手把一只牛皮纸信封放到她手边。

“看看这个。”母亲的语气平淡。

阮知虞低头一看,是一张男人的照片,底色是医院的工牌照——白大褂,神情温和,眉眼沉静。

“市医院的外科医生,老同事的儿子,今年三十。”温若兰把汤碗放下,像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人稳重,条件也好。明天中午,你去见见他。”

阮知虞用汤勺搅了搅碗里的清汤,眼神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随后抬起眼:“……我不想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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