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畅销作家的人生危机故事集9

岸边露伴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他很幸运,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更幸运的是,他也喜欢自己的天赋。

他喜欢绘画,同学也都爱看他画的画。

学生时代起,他画的漫画就登上校刊,周月连载,同学也都因此围着他转,希望从他嘴里撬出下一话的剧情。

他当然不会剧透。

不过一旦聊起创作来源,他便会滔滔不绝。

他其实不喜欢同很多人玩,他们感兴趣的他都觉得无趣,只有戳中他的,他才会表现出兴奋。

比起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他更喜欢成为人群的观察者。

将他们都化为创作灵感,供他驱使。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做起自己的事,就会忽视周遭。但说实在的,除了用于灵感创作,他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

不会为了所谓的合群而去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理由,那便按照他自己的来。

与他稍微熟悉些的同学,或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绘画状态的,会说他恐怖。

可那又如何?

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他不在乎。

日本人总是在乎周遭在乎他人,超过在乎自己。

但这其实本质上就是在乎自己,只是在乎的不是真实的自己,而是自己这副表面在周围与社会口中的风评。

在日本最繁华的东京生活,岸边露伴的心情并没有与这霓虹灯耀眼绚烂的都市同调。

他厌恶这些人虚假的面具,周围生活着一群假人。

他想要别人的真心,想要热情,身为人类的激情。

双手拍上倒映夜景彩光的落地玻璃,就算远离学校,投入工作,周围也仍然围绕一圈虚伪的人。

依凭寻找灵感的借口,趁着暑假,岸边露伴离开这绚丽却冰冷的大城市,想要赶走自己压抑的心情,乘坐飞机,飞往离亚洲相隔一个太平洋的美洲。

他作为被业界称为天才的新人漫画家,一战成名的第一部作品畅销日本,但在另一片大陆上,无人问津。

心里明白文化的差异会影响喜好,不过,他还是想知道,相隔如此遥远的人们到底会喜欢什么。

未成年的他无法独自出国,这次是依靠工作的关系,借刚大学毕业的助理小姐陪同,才没有卡流程。

“呐呐,看啊,我们在云上面耶~”助理小姐挨在小窗户旁兴奋,“我还是人生第一次坐飞机~”

他也是。

岸边露伴转头,望向她手指的波澜云海,原来在飞机上见到的是这样的景色。

他拿起挎包携带的相机,对准窗外的云海。

“啊呀,这是索尼最新出的吧。”坐于他后排一位年轻的女士说道。她趴过来,动作太快,让沉浸飞机外的岸边露伴心里一惊。

这个吓他心脏一跳的人便是你。

此时的你刚大学毕业,正愁心自己的长篇小说计划。大学时你一直写短篇,第一次要进行商业长篇连载,还没一个具体的头绪。

你的家人以及出版社的人都说要多行走,缺灵感的时候,关起门什么也想不出。

于是你进行人生第三次出国旅行,第一次是与家人跟旅游团,第二次是与亲戚自由行,这次是你独自一人。

“索尼这一款相机好用吗?我用的是佳能,不知道是佳能好还是索尼好?”你的目光锁在这名少年手中的相机屏幕。

“你是索尼还是佳能的工作人员吗?还是别的公司?”此少年这么问。

“啊?哈哈哈哈,我才不是,谁管它们卖的好不好。”你反应过来他以为你是在搞客户调查,“我是写小说的,收集素材啦,因为没用过索尼才问的,而且这是最新款,如果好用我也想换。”

“这样啊,我觉得蛮好用,因为我之前没用过别的。”

“唔……没有详细的吗?”

“就是之前没有用过,你让我怎么做出对比?”

第一次用,当然是怎么都感觉好。岸边露伴这么想。

你沉吟,也点头,“嗯嗯。”

啊,对了。岸边露伴灵光一闪,问:“你也要收集素材?你也是去美洲的吗?”

“嗯,你也是?”你灵敏地捕捉到他的用词,“你是……学摄影的?”

“不,我是一名漫画家。也许你听说过我,目前的连载作品名字叫《红黑少年》。”

“啊~我记得~”你记起在日本书店路过杂志摊,上面的少年jump的封面就大大印着《红黑少年》,“不过我以前只看过动画片,漫画从没看过呢。”

“你不是日本人?”岸边露伴敏感地察觉到里面的蹊跷。

“嗯?”你惊讶,放轻音量,“我的日语有口音吗?”

“果然不是。”岸边露伴确定,“虽然你说的是日语,但没有日本人的灵魂,果然文化是有差异的。”

你觉得这男孩有点意思,几句话就能产生联想,说不定与你这个写作者合得来。

“文化当然有差异,不止每个国家,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你点头,“你是怎么感觉出我不是日本人?”

“因为日本人说话不会这么完全的直来直往,至少东京人不是这样。”岸边露伴回应,“不过你说得对,我没去过别的城市,也许别的城市人也会这么直接。”

“嗯嗯,你觉得我是哪国人?”瞧他这么认真,一脸校园学霸的样,你开始想逗他。

岸边露伴开始思考。韩国人?中国人?是哪个呢……

“中国人?”

“宾果!怎么猜到的呀!”

“日本人普遍牙齿不整齐,韩国人我见过的多数都是单眼皮,从细微特征来看,你更偏向中国人,或是蒙古人。”

“啊?哈哈哈!”你笑了,“我双眼皮是割的啦!”

岸边露伴:……

对方造假这怎么猜,故意的吗?

“我牙也是整的,戴了好几年牙套呢。”

岸边露伴:……

“不过你没猜错,日本人的审美相对来说不会去整牙,很多人喜欢不整齐的牙齿,觉得那样可爱;韩国人整形大多不会只割双眼皮,而且他们那边流行的双眼皮和我割的不一样,我的是小扇形~”

“割双眼皮还有很多种形状吗?”岸边露伴来了兴趣。

“有啊有啊,像我这种是从眼头往后开,有的是与眼睑平行,还有大宽欧式双眼皮,与眼睑间距很大的平行。”

你巴拉巴拉例举,岸边露伴认真且严肃地点头,“原来如此。”

你对相机的了解还是比他多,就他手里的索尼相机展开讨论,一通下来,你了解不少美术知识,他也了解不少科技知识。

倒也不至于聊一路,很快你便困了,打个哈欠歪头睡觉,根本不给别人时间反应。

岸边露伴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

既不冒犯,也不虚假,还能与他聊得来。

岸边露伴的目的地是北美洲有名的度假胜地——南鸣哥斯湾,传闻这是哥斯拉最初出现的地方,卧在港口酣睡的水手听到南边发出怪兽的巨大鸣响,因此将此地命名为此。

度假地并不是海边的城市,而是驶出港口后,分布于大西洋边缘的独立群岛,那里曾是某美国富商的财产,这位富豪却在一百年前因意外去世,其遗产继承人将岛屿拍卖给房地产商,后来,此地被打造为需要特殊邀请才能进入的度假区。

你听到岸边露伴与他的助理也是来这个地方,惊讶他怎么拿到的邀请函,你的这个还是家里人托关系买的,很不容易。

不过想来这里的理由很容易猜,因为这座岛可是天然的素材库。

能来到这里的不是关系户就是有钱人,运气好还能遇见名门贵族,有多少人来这里是为了攀高枝,当然更多的只是来这里放轻松。

这次一同乘渡轮的还有位军官,不知是哪国的,这方面你认为有点危险,还是从经商人员那边打听比较好。

于是你好心地提醒这两位漫画从业者,不要为了收集素材而摊上危险。

“啊,好的,谢谢您!”助理小姐对你鞠躬,你在日本习惯了他们这种样子,只回以笑脸。

岸边露伴却没什么反应,对你的提醒也不道谢。你不在意道不道谢,只是他与他的助理形成强烈的反差,多少让你有点好奇。

出于写作的习惯,你忍不住剖析起他行为不寻常的成因。在东京上学,却这样不合群,会被霸凌吧?

但他并没有被霸凌后唯唯诺诺的感觉,更像是哪怕被孤立被霸凌,也对其他人不屑一顾。

岸边露伴不是没有注意到来自你的打量,他瞥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像是一个内向的人。

他开始拿出画本画画,你凑近看,他在画甲班与海鸥,这是海鸥吗?

“这不是海鸥,这是海燕。”岸边露伴听到你说出口的疑惑,边画边解释,“从远处看是很像吧?但其实一点也不一样,首先颜色就不同,海燕的毛色偏深褐色,海鸥则更白些,其次,海燕的嘴有嘴钩。”

岸边露伴在下一页纸大致勾勒出海燕的头与海鸥的头,给你展示什么叫做嘴钩。

“海燕的尾巴从中间对称分叉,海鸥是这样子。”

几句话间,他就在纸上把海燕与海鸥的形象完成了。

你眨巴眨巴眼,惊讶于他手速这么快,同时也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记下这些信息。

在纸上勾勒出从他那里临下来的海燕与海鸟形象作为文本参照,你刚抬起头,就发现他在盯着你画。

“呃。”

岸边露伴与你对视,你在他脸上瞧出几分短暂的尴尬。

少年主动承认是在画你,并对侵犯你的隐私表示道歉。

你注意到他停笔之处正是你的乳沟,岸边露伴垂下眼,他意识到目前的状况,更是难以解释。

你感受到眼前这名青少年的烦躁,在他再次开口之前,笑着摇手说不介意。

“又不是偷窥,露出来的地方当然就是让人看的,不然我为什么要穿低胸的吊带裙呢?”

你想让他宽心,“不用为这种事情道歉,你画得很好,而且如果提前告诉我,反而捕捉不到自然的瞬间,就像摄影里的抓拍。”

手里做出按下快门的动作,你对他眨一下单边的眼,“这就是礼貌与冒犯的矛盾之处吧,取材就是要冒犯别人才能得到真实。”

“……”

你以为自己这段话能让这位少年放松,他却是一副庄重的表情,问:“你认为这种冒犯是可以合理的吗?”

这似乎是在探讨这个批判性问题。你陷入思考,但其实答案在很久以前你就确定了的。

“如果是为了不去跨越边界、照顾他人而取材,那么最真实最深处的一面永远也没有解答。如果创作者想要表达真实,那么必须要有冒犯别人、甚至是窥探秘密的觉悟——”

你严肃地对他说:“我并不是想要教唆你跟我一样为了获取灵感而去冒险,只是我个人——说我自私也好,我会去为了获取我想要的素材而去冒险,就算很可能会被对方打一顿。”

“——哈哈哈哈哈!”

少年突然笑起来,这时他的脸上才放松,放光的眼神甚至透出几些兴奋,“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创作者与创作者也是有不同的。

归根到底是三观与认知的不同、个体天生与后天的不同。

能遇到一个与自己想法相近的人是何其幸运,更别说两人生长的环境截然不同,能跨越漫长的地理相遇,是多么奇妙又有缘分的事。

岸边露伴不擅长社交。

这里的“社交”是指,通过交流而建立良好且对自己有利的关系,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

你并不需要做任何心理预设,端起酒杯便可以加入那些名流的谈话。

假使特殊的人才拥有特殊的超能力,这便是你的超能力。

类似“过目不忘”的能力,源自于你的敏感、难以忘记。

你能轻易判断别人的情绪与所思所想,对于任何一件小事与所学的知识,都能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

然而年幼时的你无法处理外界那么多的情感与讯息,只能通过不断地倾诉、学字后不断地写,来将自己的感受存放到另一处地方。

情况稳定之后,你的大脑却因长时间的挤压而形成创口,一旦将某些事与感情写在书本里,大脑就会将其渐渐遗忘。

你甚至找不到自己,因为他人的生活与感情长期借住在你的大脑,以至于就算将它们送出去,你也难以生成自己。

满足感、幸福感、爱、情……所有都必须继续接触外界,从这个世界重新获取。

否则,你将陷入无尽的空虚与精神上的痛苦。

家人为了缓解你的痛苦,支持你在写作上的付出,为你找写作协会的人作为老师,引导你于文学上的创作,让单纯的宣泄形成价值,并学会控制脑内储存的情感与讯息。

有家人与老师的鼓励,你变得想要成功。

为报答老师的栽培与家人的爱,你想要写出一部广受认可的长篇小说,以此证明他们一直以来在你身上的付出没有错。

岸边露伴坐在助理小姐的旁边,笔下画起你与富商女儿以及退役影星与她情人谈笑风生的场面。

从他这个位置,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

“她可真厉害,这么快就和他们攀谈,我真没这勇气……”助理小姐叹口气,摇摇头,对她而言,第一次乘豪华渡轮,第一次遇见这些人,极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却不敢交流,多少有些郁闷。

岸边露伴好奇你们在讲什么,但完全不想加入。

如果有伸长的助听器就好了,岸边露伴想,这样就可以轻易听到这附近都发生了什么,还不用费劲做那些违他心意的表面功夫。

等到了小岛,你脱离那些人,来到岸边露伴与他的助理身边,“你们知道吗,这里没有与陆地发达的通讯,一旦岛上信号被屏蔽,我们就联系不上大海之外了。”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一旦有人要来这里害人,可以把我们全杀了。”你语气俏皮地说,“不过来之前大家的行李都没检查过,没人藏屏蔽器,应该没问题吧。”

助理小姐一发抖,“听起来像暴风雪山庄谋杀案。”

“你们来之前没这么觉得吗?我以为你们是想取这方面的素材。”

“虽然有想过……但我想着这些有钱人应该会把安全措施做好吧?”

助理说得有道理,不过你认为凡事皆有万一。不过你也不那么希望发生谋杀案,自己的小命还是在乎的。

“实际上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在这座岛,意大利那边度假的岛屿比这更美,那个富豪也不算什么名人,为什么这里反而成为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难不成他们真的相信这里有哥斯拉?他们是特摄粉丝?”

猜想不是已经说出来了吗?秘密。岸边露伴在内心想。

“就是因为有可能有秘密呀……”你贴到助理小姐耳边,小声道,“这种话可别说出来,万一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助理小姐立马捂上嘴。

“不会还有人会唇语?”

“说不定有特工!”

你与助理小姐都捂着嘴,交头接耳。岸边露伴表现出隐隐的不屑。

叛逆期青少年你见多了,自己那几个妹妹弟弟都在青春期,看什么都不爽,你习惯了。

三个人的房间距离很近,打开窗户探出头,就能看见岸边露伴在隔壁的阳台画画。

他注意到你,点头向你问好,接着低头画画。

他画得极快,手与眼就像是精密的打印机,你观察他一阵,转头望向楼下,配合手里的望远镜,读楼下聊天人的唇语。

不是百分百准确,就像是做词语填空,大致在说什么,你能分辨出来,只着重分析你感兴趣的。

岸边露伴一页一页地翻着,在你翻译完楼下一堆很无聊的对话,他已经画完了十几页。

“嘿,你想去游泳吗?”你放下望远镜,问他。

“哈?”他抬起头。

“后面有一个开放泳池,那里应该没什么人,他们那些人估计不愿意被你画,说不定要收费呢。”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让他画,你对自己的隐私很无所谓。岸边露伴合上画本,站起身,他的肢体行动与神情表现出他的同意。

入乡随俗,薄纱外套里面是性感的比基尼。

你站在泳池边四处张望,风景不错,也如你所料,除了你们三个没有别人。

助理小姐躺在躺椅上晒暖,岸边露伴坐在遮阳伞下。

你先做两组热身运动,跳下游泳池。

“她身材真不错呢……平时肯定有在锻炼身体吧。”助理小姐吸一口果汁,“同样是埋头创作,你学学人家呀小露伴,年纪轻轻万一得职业病怎么办。”

“你话有点太多了。”岸边露伴埋头画画,“而且谁让你叫得这么亲热。”

“哈哈!因为逗你好玩!”助理小姐完全不管他此时的烦躁,哼着小曲吸果汁,似乎只有他的心底产生一股热烈且压抑的情绪。

岸边露伴第一次画近乎赤裸的女人的身体。

描摹她腰腹的轮廓,她的唇与颈,她堪堪被布料盛托的胸脯,她的腰身到她的腿,她的脚踝脚跟与脚趾,还有动作间交叉的肉感饱满的腿根。

岸边露伴感到难以言喻的冲动,让他咬紧嘴唇,额头流下几点汗。

心跳太快了,以至于影响到手,导致线条发抖。

“水……”岸边露伴伸手向一旁,“快给我喝的……”

“啊!什么,这是我喝的呀,我再去给你拿一杯好了!”

顾不得那么多。

口干舌燥头脑发热的岸边露伴只想尽快解渴,赶快解决这股子燥热。

喝完剩下的半杯,还不够,岸边露伴起身,夹着画本去旁边的冰柜里找冷饮。

有冷饮加持,岸边露伴没再那样发抖,可到了夜晚,一个人在屋里床上,他怎么也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白天看到的那具身体。

他觉得这样实在太过于下流,想制止这些妄想,但怎么赶也赶不走,让他煎熬了一整个晚上。

你是好好睡了一觉,完全不知道昨晚有个青少年在隔壁受折磨。

第二天,你向同样去吃早餐的两人打招呼,助理小姐精神饱满,而岸边露伴看起来彻夜未眠。

“你的脸怎么了,过敏了吗?”你下意识摸向他有红印子的眼下,他抬手摸了下那个位置,挡住你的手指,他又抓起你的手。

“……啊!”他蓦地回神,移开视线,放开你,“抱歉……”

你察觉到他对你的态度产生了变化,可还没来得及深究,他就抱着画本逃跑。

“他怎么了?”你挠挠头。

助理小姐耸耸肩,摊手,“不知道。”

岸边露伴并不知道两个刚大学毕业严苛算下来其实也是小孩的假大人把他当做叛逆期小孩,他只顾着按压自己的冲动,想要平息心里如龙卷风一般肆虐的心情。

他明白这是什么。

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想要把这短短的一小段经历画在纸上,在他想的这一瞬间,他也打开画本去画。

“咯哒。”

正当他靠着墙,脚下无意识蹬了下墙面,岸边露伴注意到有什么凸起松动了,他低下头,蹲下去,一探究竟。

是个装饰的圆球,镶嵌在这个洞里。但是墙为什么会被穿一个洞?岸边露伴刚想把手指探进去,身后就传来一阵尖叫。

女佣惊慌失措地跑向大厅,岸边露伴看了眼墙边的洞,最终决定跟过去,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死了。

死掉的是那个富商的女儿,她每年都会重回旧地,怀念自己早已逝去的童年与父亲,今年却出了事。

死者是被枪杀,可在场的诸位无一人携带枪支,所有的危险物品在登船时就全部上交。

众人前去保管间,检查一番,没有任何人的储存物被挪动,旅馆的备用枪支也没有被动。

更重要的是,造成受害者伤口的武器根本与这些不是同一型号。

你与助理小姐慢悠悠吃完早餐,才得知这件事。

这里可没有恰好来这里度假的侦探或是警察,判断死者伤口的是岛上的医生与同来度假的军官,没人能确定这两人判断的是否准确。

工作人员已经报警,警方两个小时后就会赶到。

可两个小时过去,没有哪艘船或是哪架飞机过来,岛上的通讯也无法使用,助理小姐愣了片刻,惊叫道,真的是暴风雪山庄?!

“这不就是专门为你提供的素材吗!”

“那也要我们能活着出去才行……”

况且,你还没决定要不要写悬疑推理小说。

岸边露伴觉得那个小洞有问题。可当他原路返回,却找不到那个洞。

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夜里,岸边露伴画下那颗小球,躺在床上,他做了一个漆黑的梦。

他穿越进了那个小洞,洞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甚至没有空气。岸边露伴无法呼吸,他想要回头找那个洞,却怎么也找不到逃出去的出口。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是自己把被子裹得太紧,勒到了喉咙。

又死人了。

这次死的是昨天声称死者是被袖珍手枪杀死的那名退伍军官,医生断定是与前一位死者同样的伤口。

他的太太在一旁哭泣,说晚上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岸边露伴完全不想听别人的家属发牢骚,忽略了太太之后所抱怨的她丈夫出轨并且总给情人送钱。你站在一旁托腮,心里有一些想法。

按照你从这位太太身上感知到的心情,昨晚就是她杀了丈夫,因为遗产里写的是给她的儿子。

这种想法很简单,岛上出现了杀人案,还是封闭的场所,她可能很久以前就动了杀心,这次恰好让她可以甩开嫌疑。

可问题是,那把手枪是从哪来的呢?

应该是有人藏着那把枪,之前你没从这位太太身上感受到杀心,她并不是蓄谋专门来这里作案。是真正的凶手找上她,给了她那把枪。

凶手为什么要帮助她杀她的丈夫?以杀人取乐?还是说他觉得自己在做好事?看那个军官不顺眼?

如果能活着回去,你需要学一下刑侦。

由于在场的诸位都是外行小白,只能等待目前不知在哪的警察找过来。每个人活像缩在笼子里等着丢下锅的小鸡仔。

晚上你与助理小姐喝了些酒,把不能喝酒的未成年人晾在一边。喝了酒反而让你兴奋起来,助理小姐则捂着脑袋,说想睡觉。

扶着助理小姐回她的房间,替她关上门,你打算回屋洗一下澡。

热水却让你的心更加燥热,凉水又太冷,你洗完,裹上浴巾,踢掉拖鞋倒在床上。

还在找小洞没找到的岸边露伴回他的房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心惊又疑惑地退出房间,门牌号没错,房门钥匙也在他的口袋里。

“喂,你怎么了,回你屋里去。”岸边露伴晃晃你,心想难不成你是从阳台翻过来的?睡他的床干什么?

他的脑海一闪而过前天晚上的幻想,一个激灵,他推床想远离你,结果你反手抓住他,把他拉倒在身上。

你听见特别强烈的心跳声。

不太对劲,你嗅到他身上香香的,抱紧他的脖子,控制不住上嘴啃他的脸。

你隐隐约约怀疑那杯酒是不是被下了东西,可是你和助理小姐的症状怎么不一样呢?

严重的燥热感与熏头的香气让你想要解决掉这个人,也想解决自己身体里膨胀的欲望。

你扒掉自己身上的浴巾,腿夹上他的腰,右手解开他胸前被你蹭乱的领带。

“等一下、唔……”

不等他说完,你吻上他。舌头戏弄起他的口腔,他挣扎几下,不动了,抱紧你的后背,就这样用嘴唇回应你。

岸边露伴不敢想象自己前天晚上的一通乱想成了真。

这算什么,被酒精蛊惑,被青春期的吸引蛊惑?

大脑甚至到骨髓都是酥麻的感觉,手心与手指抚摸后背细腻且光滑的肌肤,顺着洋流一般的弧度,手陷入那道深邃神秘的沟壑,像是拥有引力的黑洞,让他的心情拔不出来。

你们在床上滚来滚去。这是你第一次做,对方好像也是。一会你主动一会他主动,一会你觉得这是在做梦,一会又片刻清醒,怎么想都不对劲。

他被你压在身下,你为了爽快而在他身上像是骑马一样不断控制自己的腰身,过一阵他又抓你的双肩把你翻下去,撑在你身上摆动他的腰。

不对劲。

你这么想,岸边露伴也这么想。有哪里不对劲。

岸边露伴抬起手,你用力抓住他的那只手,只见他手里的钢笔逐渐变化成一把小巧的手枪,岸边露伴的这只手臂缠绕浓浓的黑雾,烟雾延续到他的后背,像是一只附背灵,在控制他的身体与手里的这把枪。

“快躲开!”

岸边露伴大叫道,你急忙将上身往右边滚,枪口射出的子弹正中你刚刚躺着的羽毛枕。

凶手找到了,但警察来了也没用吧?!这是灵异事件啊!

你的身下还与对方相连,意识到这些估计都是这团黑雾搞的鬼,你只得用力抽身,可是越用力越疼,反而抽不出来。

“……你别动!”

岸边露伴一脸的疼痛难忍,你明白是自己太紧张,但这种情况怎么放松,身体越紧张反而像拧紧的麻绳,更分不开。

他用力抓紧他的那只手,控制他的像是被惹恼一样泄愤开了几枪,岸边露伴奋力别开手,让枪孔对着一旁的储物柜。

“呜……啊啊啊啊啊啊!!!”

背后的黑雾发出震耳的哭嚎,手枪变回钢笔,烟雾从岸边露伴的身体上消散。

危机接触,你们两个看着彼此的身体,都有些尴尬。

红着脸配合着刚把身体分开,门外就砰砰砰打过来枪响。

你以为是黑雾操控别人打过来,结果枪声与脚步略过你们这间房,向右边的远处跑去。

紧接着,又迎来一阵枪声。

岸边露伴丢给你之前换下的连衣裙,这种时候他还在紧张地穿裤子。你快速套上,门与此同时被踹开,你们两个扑倒在地。

来人很快被另一人击毙,血花四溅,后者向屋内瞄几眼,离开,走廊又响起枪声。

你们两个在刚刚的弹雨里滚到了卫生间。你用气声问外面是在枪战吗?他回不知道哇。

这种情况,你们两个都懵了。

你说了自己的分析与猜想,岸边露伴告知你他发现的神秘小洞。

“这里肯定有密道!哪有浮雕掉下来后面是个洞的,肯定是故意建成那样!”

“那么小的洞有什么用?我的小拇指估计都塞不进去。”

“可以释放一些气体啊,如果不是有幽灵,估计就是有人用迷幻药让我们产生幻觉!”

助理小姐的房间还锁着,进不去。

你们二人先跑去找钥匙,打开警备室,岸边露伴刚想摸那些枪,你喊住他,“别碰!万一那些手枪真的是变出来的,警察一来,不就只能从这些枪里找出我们的指纹了吗?”

“可是那医生不是说伤口不是猎枪打的吗?”

“他说是你就信呐?万一他就是凶手怎么办?”

来警备室主要是因为岸边露伴还没检查过这个地方。

如果真有密道,那肯定有一个入口以及出口,旅店内的房间岸边露伴都检查过,唯独外边的警备室没能进去,白天有人值班,晚上又被锁着。

“找到了!”

警备室的折叠床下有一张毯子,毯子盖着一张小门,正好可以钻进一个人。

凶手很可能潜伏在工作人员里,甚至他们本就是一伙的,这次的谋杀案是他们人际关系网内部的恩怨纠葛。

这些都是你们猜的。

你们两人进入那张小门,漆黑的梯子通道,岸边露伴在下边探路,你不敢把门关上,让外面的光照进来,这样你们还能看见梯子。

不算长,大致就负一楼的样子。下面甚至有灯光,这证明犯人就是个活人,鬼直接穿墙,哪里需要灯来照路。

岸边露伴拉着你的手,这里的窄道似乎是个迷宫,但仔细想,这些窄道好似就是围着地上的墙体建立,零零散散有一些延伸至顶面的管道,管道的另一头镶嵌在墙体里,不知道根源在哪。

你的手在发抖,岸边露伴握紧你的手,你转头看他。

他也回头,抿了下嘴,说别害怕,还有他在。

少年的心情。

青春期的情愫是如此明显,明显到你无法忽视掉它。

你第一次喜欢别人是怎样的心情?似乎也是这么莫名其妙,突然在某一瞬间喜欢上,连一个缘由都没有。

你们就这样跑一会走一会,一直到了弯弯绕绕的尽头,门没有锁,你和岸边露伴把它撞开,里面竟然都是血。

准确地说,是已经干了的血迹,印在地与墙上,没拖干净。

场地的中央是红色的像是魔法阵一样的涂鸦,一圈摆放着燃尽或燃一半的蜡烛,看起来已经发霉了。

岸边露伴与你都停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

岸边露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些信仰恶魔的邪教,或是想要借助魔鬼力量的黑魔法。

房间里诡异的氛围让他的第六感敲打他不要他进,尤其是这里面一个活物都没有。

你也感觉到很不舒服,这里面可能有鬼,甚至某种更高能量的存在,但你没感觉到哪里有针对你的恶意。

犹豫片刻,你挣开岸边露伴,想进去,岸边露伴拽住你,不要你进。

“没事,我注意着不打扰它们。”你安抚情绪不定的少年,脚步向里面踏去。

你的脚下小心地避开法阵与长满霉菌的蜡烛,你感受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情绪,在前方地面上的一块方形小门上,你拉起那条铁质的把手,里面是塞满了土的小罐子,你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土倒出来,挖到一半,一个干枯的初见人形的小小胚胎,掉在了你的手心。

黑色的浓雾从罐子往外如宣泄的洪流冲刷起你的脸颊与头发,岸边露伴站在门口,借着走廊里的光,他看到炫目扭曲的色彩,漆黑深沉的浓雾里,包裹的是被时间异化后永远也无法挣脱的感情。

它便是这座度假岛屿的秘密,与哥斯拉无关,与轻松的假期也无关。那个死去的富商之女便是它的母亲。

一个可以说在恐怖小说界非常老土的故事。

一个视财如命的赌徒为了还清债款,将自己女儿的第一胎孩子献祭给了神明。

这究竟是哪一方神明,是邪恶,还是友善,都不得而知。

还未诞生的灵魂被锁在这个小小胚芽里,通过接下来源源不断的献祭,来实现祈祷者的愿望。

说它是坏的,给予他们家族钱财,却并不要多少人的献祭;说它是好的,哪怕此人许一个“想要喝水”的愿望,它也会控制此人就近杀一个人。

这是超乎常理的魔法,想要改变真实,就必须付出足以改变真实的代价。

母亲太过于思念她未出生的孩子,出于强烈的愧疚想要赎罪,它便依照她的愿望带走她的生命。

妻子痛苦于丈夫的无情与忽视,它便满足妻子的愿望,帮助她杀死她的丈夫。

人人渴望逃离,那么它便操控大家,通过死亡来逃离这座被祝福的岛屿。

付出与回报是平等的。

待他回神,黑色的雾气已然在空荡的屋子里消失。

岸边露伴踏入不再有危险感的方块屋,蹲在你身边,刚想问你话,就见你捧着这团模糊到难以分辨四肢的肉球,面颊上铺满了泪。

岸边露伴就这样注视着你,你的脸上存在的不是对这发生一切的恐惧,而是纯净的悲伤。

宛如入冬时浅浅的初雪,是那般晶莹,触碰到温暖后,化为洁净透明的水滴。

为什么人们要为自己的贪欲牺牲无辜的人呢?走出地下,你的心里不断地在问这个问题。

没有神秘力量阻挡警察前进,当你们爬出地面,警察就已经赶来。

一具具尸体被医护人员从洋馆里抬出来,你望着满空地的尸体,心中不免充满了怅然,与劫后余生。

人生是那么短,每一天都不要后悔,不管成不成功,你都要一直书写,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馆内唯一的幸存者就是一直在屋里睡觉的助理小姐。因为她随遇而安又乐观的性格,不多想,反而不会被更多的愿望约束。

可是那些渴望逃离的人们有错吗?只是想要远离危险,这种愿望也算是贪欲吗?

那名说听见哥斯拉呼喊的水手说得是真话吗?当地的报道是为了拉动经济而想出的噱头吗?究竟谁才是哥斯拉呢?

回去的路上,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也许,这个世界从没有过哥斯拉;也许,这个社会就是巨大的哥斯拉;也许,人,就是哥斯拉。

助理小姐不记得这些事,连富豪的女儿与那个被妻子枪杀的丈夫也消失不见。

警察在地下室找到专做致幻剂的研究室,认定这是由幻觉造成的一场失控的大屠杀。

真的都是幻觉吗?

还是说,神明并不想被人们发现,又或并不想影响这人类社会认知的棋盘呢?

“我想好了,我要写系列的冒险小说。”坐在岸边露伴与助理小姐的身边,你撑着下巴,转头,“你们愿意成为我冒险旅行的伙伴吗?”

你想要追寻真相。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缤纷多彩,每一种颜色,你都想要去品尝。

今日的太阳多么耀眼。

耀眼到落日余晖映在你的脸颊,深色的发丝与眼眸都笼罩一层金色的光。

岸边露伴久久无法回神。

七点的钟声响起,十六岁的少年低下头,将印在脑海里的画面,诉之于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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