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与泥水混合的气味在废墟中挥之不去,空气沉闷如凝结的尸水。
皓推动那台由蛛丝人皮与散骨铁架回收而成的三轮载具,带着柴可迎向那座荒弃的战地研究站。
柴可被低剂量蠕化素微弱麻痹,只剩眼神轮廓,却仍紧咬双唇。
“我说过,这是约会地点中的重要一站,”皓温柔地从背篓内取出一片腐叶,像贵宾赠送花瓣般撒出。
叶子上青黑斑点闪着萤绿,沾染蛆液脉络。
他将它放在柴可掌心,轻抚他的手背:“这是你曾解剖出来的那种菌种,好好保存的…我怕你会忘记它。”
柴可僵硬地拉起手:“我…不需要…”他声音干涩,却没挣脱。
皓伸出上半身,一边扶助他,一边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份纪念。你做实验、我记录,这样的过程,就是属于我们的回忆。”
柴可欲言又止,他睁大眼,望着那片腐叶的细胞纹理,想起曾经的自己—年轻理性,透过显微镜与试管探究生物崩解过程。
车轮陷在泥泞中,三人共同陷落,像是进入一段被时间遗弃的记忆。
研究站外墙残缺,斑驳腐蚀的金属挂牌上斜写着“CreepBio Lab”。
被野草攀附,周围散落各式标本罐与数据纪录表格。
柴可深吸一口气,竟没了逃跑欲望。
皓带他跨过断裂的走道,进入核心区域。
他打开手电筒,照向那排玻璃实验箱。
里面曾装各种化尸菌株与蛆组织样本,现在全已破裂,玻璃碎片与干尸混入泥土。
皓蹲下,指头轻触一块菌丝块:“这是 07 号菌…你知道这菌是怎么被你杀死的吗?”
柴可手背抹过额头的汗,声音颤抖:“…你别再提了。”
皓抬头,眼神如燃烧的残骸:“我想让你看到我理解的腐败:它不是肮脏,它是创造与终结的循环。你怕不洁,所以封锁感情。可你给我的杀菌,其实是一种拒绝。”
柴可低头,回想曾为不洁下手的自己。
他记得那夜风暴实验,尸菌暴走、血液沸腾,他拔下防护面罩,接触空气、不怕感染,却被震慑得失声尖叫。
那时他站在火焰与毒气之间,看见对方—那位情人—在光下溶解,与他同悲。
“那…不是拒绝我。”
皓眼底闪泪:“你怕我毁了你,我明白。但你毁了我更多。”
他站起,用蛆尾滑动地面,粉碎地上的菌块,身体抖动:“如果那一天你没有把我当玩具,如果你愿意…我不会变成这样。但同样,如果你那天没有翻开那本笔记…”他用声音纠结地吸气。
柴可静默。
皓走向他,步伐缓慢却坚定:“回忆,是我们的根。腐败,才能催生新的情感。”
他从口袋吐出一张泛黄照片,半人半兽的年轻柴可与一名人类同袍,肩贴肩,凝视彼此,微笑中却闪着脆弱。
“这是你最深的秘密,我找到它时,甚至…我以为…你可能还活着。”
柴可瞇眼,怒意涌起:“去掉它。”
皓忽然掩嘴笑,笑声被蛆液震颤。“哦,我不会。这是你爱过的证据,不是吗?若你肯接受我,即使我不能取代过去,但我愿成为未来。”
柴可转过身,意外地没有逃走。“你…”他低喃,声音沙哑。
皓搂住他,将那照片贴在柴可胸口:“今天,我们就在这废墟,重构一段关系。你允许我吗?”
柴可的瞳孔瞬间缩小,他微微颤抖,左手在皓衣背抹过腐叶。“…我…快要…”
皓微笑,俯身贴上柴可耳畔:“我会带你走得更深更远。你知道吗?你手上的菌,我早已携带在我体内。当你吻我,就如同拥抱你最初的研究。”
那一刻,柴可哽咽,身体软崩。皓双臂环抱他,将他整个压入泥地,两人合而为一。
皓的蛆尾悄绕过柴可腿间,缠住他的脚踝,传递温度。柴可不能动,只能交出过去、防线,让蛆随时间深入。
皓的双臂如蛆绕藤,将柴可紧紧缠住。
泥土与腐叶混合的地面,被他们的体温逐渐溶解,带出一股残腥与潮湿。
柴可的呼吸忽快忽慢,眼角溢出泪光,却努力睁开眼看向皓。
“你……这是什么感觉……”他虚弱地低语,声音中带着自责与疑惑。
皓停住动作,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声音带着青黯温柔:“这是我们的开始。腐败是终结,也是重生。你怕的是结束,但我给你的,是从终点返驰至未来。”
柴可闭上眼,指尖滑过皓的后背,那里贴着先前赠与的腐叶。他轻声问:“你……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皓的蛆尾轻轻抽动,像是轻吻:“我愿意。像我曾经许下的那样——只要你肯呼唤我名字,我就有了太阳。”
他把腐叶拾起,亲手插进柴可的口中:“尝这予你旧日记忆的味道,也代表你愿意继续带我进入你的世界。”
柴可颤抖着咀嚼,口腔瞬间充斥苦涩与潮臭,却让他眼中的杂乱一阵抖动。片刻后,他缓缓开口:“皓…我…皓…”
皓微笑,泪般蛆液自眼角滑落,他的拥抱更紧:“那我知道,你还有…还有人性。”
他们就这样,都在泥水中静默拥抱。
雨开始又下,一颗颗水滴混进尸菌与蛆汁,为场景加温又带出冷冽。
风声在腐败的墙角回荡,仿佛在为他们欢歌,也在嘲笑。
突然,尸液池底传来窸窣,几只幼蛆从裂缝滑出,爬上柴可裤管,这种亲暱又令人不寒而栗的触感,让柴可颤抖,但他并未后退。
他看向皓:“牠们…是我们的孩子?”
皓低头,“是的。我在这里放了一些蛆卵,是我对我们的未来注记。牠们会见证我们的——回忆。”
柴可沉默,然后淡淡说:“我…害怕。”
皓轻声:“没关系,我会在你身旁。我们会一起养育牠们,学习…怎么去爱,以后一起住,牠们会是我们的家人。”
柴可听见“家人”两字,整个人僵住了。皓却不动,他知道,真爱需要时间,也需要折磨。
夜幕在废墟降临。他们走出破碎的研究站,蠕行回车旁。皓帮柴可披上回收的兽毛披风,自己沾满泥浆与蛆液。
路上,皓一直细细讲述:“你逃离的那晚,我原本以为,这会是终结。可你现身在咖啡厅,不仅不阻止我,还喊出了我的名字,那时我想——我真的…感动。”
柰时,柴可回头看他:“你…到底是怎么…”
皓笑了:“每A次约会后,我都用肉眼观察你神经末梢流动,你的瞳孔变化、肌肤温度变化都被我记录。我几乎拼出了你的感情结构图。”
柴可听到这句,僵得滞住。“你…你在我体内…”
皓点头:“不仅在你的体液中,在你的记忆里,也有我。”
那一夜,他们在湿泥中席地而睡。
柴可靠在皓胸口,头角还覆着蠕动的小蛆。
皓轻声唱起断音情歌,歌词残缺却不停,他唱给夜风与蜗牛,也唱给他的唯一目标。
柴可的眼底,有“放松”也有“困惑”,混合迷离与矛盾。
翌日微曦降临,皓早已醒来。他将柴可包裹在一层塑膜中,防止蛆液染湿,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推着三轮车载柴可返回住处。
途中,天色却突然放晴,浓雾从废墟升起,一道道光束穿透雨后的空气。皓将车停下,指向远方:“那光,是我们未来的方向。”
柴可看去,“皓…你…”
他没有说话,大地隆隆作响,彷如共鸣。
回到家中,他将柴可扶进科技仪器旁,那是他回收来打造的卧床系统。柴可被安置后,皓打开盖子,轻轻检查他几处小破伤。
“我会纪录温度、脉搏、瞳孔…一切。”
柴可微微点头,却紧闭眼睛。不知疲累或迷情,他昏然而眠。皓握住他的手:“今晚,我们要调校新的参数…但现在…你先休息。”
他离开时,回头看一眼那张曾拒绝他的脸庞,内心同时燃起竭诚与执念。
他重新启动下一阶段的“双人关系监测”计划,用体液采样、神经反馈、情绪曲线构建真正“共感”系统。
这是他心里最疯狂的愿景:不是让柴可屈服,而是让他选择与自己共存。
夜深,在通天楼的某个暗角,他将调整后的设备与食物盒打包,准备进行一场“同步仪式”——这次,他不仅要同步身体,还要同步意识。
晚餐时,他端上一份腐肉细胞汤,柴可半梦半醒:“这…是…”
皓将汤匙送至他的嘴,“你…愿意…再尝一次…属于你的味道吗?”
柴可闭眼,微微皱眉,然后张口。
“嗯。”
那声音如此微弱,却像是解锁。
皓露出笑,他知道,仪式已开始。
他们并肩坐在仪器前,昏黄萤幕中跳动数据如心脏。
皓将双手覆至柴可手上,指尖向下滑,传递体液与温度。
“我会陪你,直到你叫出我的名字为止。”
监测并开始记录:呼吸频率同步率 32%、心跳共振 18%、瞳孔反应 22%……
第一夜,他们真正…同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