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紫儿曾说了无数遍,想了无数遍。
自从十年前,亲眼目睹了这个妖女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紫儿就再也忘不了那个恐怖的梦魇,恨不得杀了她为父兄报仇。
可紫儿从小就被控制在媚娘的指掌里长大,她每次蓄谋已久的刺杀,在对方眼里却如儿戏一般,没有一次能够成功。
为此,她只能将仇恨的火焰深藏心中,等待报仇雪恨那一刻的到来,在那之前,就必须不断忍受这个妖女的狎亵——包括,过往的每一日,和今时的每一刻。
“噼啪……噼剥…………”
雕镂精致的古铜暖炉摆在房中,几块金贵的银霜木炭被丢进炉火,屋内渐渐升温,宛如春深,暖得屋内兰麝馥郁,甚至燥热起来。
而那丝线悬挂着的四方床帐里,两道曼妙赤裸的胴体正紧紧交叠在一起。
一个艳丽丰腴,一个却是青春鲜嫩,两相辉映,更是令人难以瞬目。
少女紫儿趴在柔软蓬松的兽皮床毯上,那肌光耀眼的白腻胴体,伏在丝丝绒毛里,酝酿出温热氤氲的雌肉馨香。
而符媚娘那具丰腴饱满的肉身则斜卧其上,两团绵硕至极的巨大雪乳压上紫儿的玉背,似凄婉柔声道:“我的宝贝紫儿,你难道真的那么绝情吗?”
“养你十年了,就依旧还想要杀了我吗?”
说话间,她趴在紫儿那晶汗腻润的裸背上,正用尖针缓缓刺破皮肤,渗出丝丝鲜血,然后用细细的舌尖舔舐干净血渍,转而滴入浓缩的紫槿汁液,逐渐纹出一朵兰花的雏形。
紫儿紧咬银牙,没有回答媚娘的问题,只是默默忍受着这个妖女在自己的背上纹身。
那针尖反复在皮肤上不同的落点刺穿肌肤,带来的隐隐痛感并不强烈,却很明显。
“唉,紫儿,我的什么都可以给你,怎么就不愿意爱我呢……真是让人伤心………”媚娘她胸前的双峰实在过于雄伟,无论如何挤压、贴紧,仍是溢出两团雪面般的喷香美肉,反成了隔开两具胴体的肥软乳垫。
“回想起来,十年前第一次见你的那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抱着腿缩在柜子里,多么惹人疼爱呀,自从那一眼,人家就喜欢上你这个小家伙了呢…………”
她妩媚糯艳的嗓音里,带着一抹妖冶笑意。
“想当初,我向你伸出手去,却反被狠狠咬了一口。”
“啧,可真像一条凶狠的小蛇呢………”
媚娘一双腴润晶莹的修长藕臂温柔地穿过紫儿胁下,将脸颊埋入少女的颈窝,将她抱得满满的,硕大的雪乳更是自两人胸背紧贴处爆溢而出,挤成两团饱实匀厚的软绵奶饼。
“也不知为什么,自那以后,我就仿佛着了魔,恨不得夜夜抱着紫儿你入睡,每时每刻都想要侵略你那稚嫩迷人的身子,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这一番疯魔病娇的言语,却似乎触动到了紫儿愤怒的心弦,她咬牙切齿间,发出低声恨道:“妖女,等我变强了,我一定会手刃了你,为我父兄报仇!”
“报仇?凭什么?”
媚娘听了,似乎觉得很是好笑,两手抄入紫儿身下,捧着她两只尖翘椒乳,恣意揉捏,细细感受着少女那弹挺娇嫩的乳肉手感;同时慵懒地趴在紫儿肩头,伸手勾住她的脖颈,娇笑道:“难道,就凭你胸前这几两肉?就连你的身子都是属于我的,知道吗?”
紫儿的脑袋被勾转至媚娘面前,少女再次被迫四唇相接,和她湿润地深吻起来。
可少女鲜嫩的樱唇紧闭,始终阻挡着媚娘的突破,让她不得不放弃。
看着紫儿那紧皱的两道细眉,她实在忍不住笑了。
“啧,瞧瞧你这眉毛皱得,好似刀子般难看,还不如我现在就给你两把,来给姐姐刺上几下呢…………”媚娘的话音刚落,紫儿却是瞬间接了一句。
“好啊,我就要你那书房里的那把——”
见媚娘的神色一怔,紫儿还以为她没想起来,就又补充了一句,“封在那个黑漆盒子里的,我之前看到你神神秘秘地藏在一个柜子里了。”
这番话刚出口,当即一丝凝重的表情就爬上了符媚娘的脸庞,而随着紫儿的话语继续,她越听一双凤眼秀眉就蹙得越紧,最后更是大惊失色,惊慌道:
“不行,那个剑盒,你绝对不能打开!”
“就连碰也不能碰!”
紫儿微微一愣,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放肆邪魅的妖女,出现如此惊惧慌乱的神情,难道,她也有害怕的东西么?
还是说,那剑盒里是什么妖怪,能让她如此害怕?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封印的不是剑,而是魔鬼……”
符媚娘的话语里透着寒意,兀自喁喁细语,忍不住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是坠入了一段不愿提起的恐怖回忆之中。
…………
十年前。
那时候的符媚娘,还不叫做赤眼狐狸。
曾经的她,是个行走于暗处的刺客,隶属于一个叫做罗网的神秘杀手组织。
罗网刺客从高到低,共分为天杀地绝魑魅魍魉八个级别,而她就是其中的杀字一等杀手。
她奉首领之命前往赵国,恰逢平原君之子娶妻,组织便命她潜入贺礼人群中,伺机刺杀赵胜及其长子。
那一日,当符媚娘到达平原府的时候,天刚擦黑不久,远远便看见了那张灯结彩的牌楼,只不过牌楼下却是空无一人。
这也没什么奇怪,平原君如此大人物摆下宴席,附近人等自然都是漏不掉的,此刻大家想必都已经聚在喜宴上了。
想到这里,符媚娘便握着剑鞘加紧脚步,朝那挂着红绸红灯笼的宅院走去,然而到了门口,她忽然停住了。
虽然眼前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她的心中却忽然乱撞起来。
一股让人浑身不适的感觉,沿着她的脊背爬上了头皮。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她放轻脚步,缓缓靠近门口,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贴有双喜剪纸的铜扣红木大门上,正要去推。
忽然,她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儿,声音!
大排筵席,大会乡邻,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些唱堂会的,那些劝酒的,那些大声喧哗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吱呀~~”
符媚娘屏住了呼吸,慢慢把门推开了一条缝。
整个前院灯火通明,一派喜庆气氛,一桌桌的宴席摆满了前院,酒桌前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他们坐在椅子上,面对着桌上丰盛的菜肴,却一个人都没有动。
不但没人动,也没人说话,所有的人看上去都很累,都斜斜地靠在椅子上。
符媚娘慢慢摸上前,走到一个衣着考究的士大夫面前,只见那个士大夫脑袋歪向一边,双目圆睁,脸上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可看脖子上那道细微的切割缝隙,明显早已气绝多时。
对面则坐着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趴在桌上,张着嘴,舌头伸在外面,凸着眼珠,眼睛里也满是浓浓的惊惧。
不敢再多看,符媚娘急忙朝内院的新房走去,可刚要迈步,右手忽被一把拽住。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毛发瞬时竖了起来,猛地转身,但见边上另一个张大嘴的老人,正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肘。
“还有活人!”
这一刻,符媚娘也不知是喜是惧,只见那只手用微弱的力气想要把她拽到自己身边,那双眼睛里更是似乎有什么事情亟不可待地要告诉她。
看其腰间悬挂的玉佩,似乎还是某个江湖门派的名宿老者。
符媚娘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附耳到老人口边,耳边立刻响起了对方气若游丝的声音,只缓缓说了四个字:“妖剑……妖……剑…………”
只有这四个字,然后老人便死了。
老人说完这句话,头便垂到了桌上,脖子上同样是留着一道细不可见的剑伤。
符媚娘放下老人,慢慢靠向紧闭的新房。
此时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慌张,因为她终于听到了声音。
一种机械的,敲击木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新房内传了出来。
“嘶喝……喝喝…………”
显然,只有人才能发出那么规律的声音。
穿过外院,她慢慢走到内堂门前,那对高烧的红烛将一团喜气洋洋的红色,透过屏风投射在青石板地面上。
符媚娘伸手拔剑,对着屏风只一划,就开出了一条缝隙。
从缝中向内望,只见内堂上一派温馨,高烧的红烛已将各色物件染上了一层红晕。
正中位置有个上年纪的华服老人,正斜依在凭几中,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自己的儿子儿媳拜堂。
符媚娘几乎不用走近,就可以猜到那就是自己的刺杀目标,平原君赵胜,只是不知死活。
旁边的新娘戴着红盖头,穿着鲜红的嫁衣,脚穿一双崭新的红色绣花鞋,只有一双白皙的手露在外面。
看不出她的年纪,因为此刻她已经被一把剑钉在了柱子上,头低低地垂着,不断有鲜血渗透金红嫁衣,滴落地面。
与外院安静的死亡不一样,空荡的内堂里,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杀戮的鲜血流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符媚娘作为罗网刺客,执行过很多次杀人任务,也跟随着组织参与灭过几个门派,死上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场面,看得也不算少了,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的红……用鲜血涂满的红,好像杀人者辨不出朱红色似的,一点都不在乎它抹得到处都是…………甚至就连内堂铺满的红纸红烛,所带来的喜庆气氛,都完全被那惨红的血光被压制住了。
但唯独新郎不见了。
而在内堂的中间,还晃荡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年轻男人。
他正佝偻背对着大门,手里握着一把剑,之前听到的嘶哑气声,似乎正是他身上发出的;而此刻他就好似一个不倒翁般,身子正毫无生气地胡乱摇晃着,充满着怪异诡谲的气息。
难道,这些人都是他一个人杀得?
哪怕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害怕已经堆积到了极限,符媚娘还是打算进去确认一番,自己的刺杀任务必须要完成,不然罗网惩罚的下场可不会比这些死人好多少。
她慢慢绕过了屏风,轻轻跨了进去。
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对方。
那个年轻男人转过身来,而符媚娘惊得险些要闭上眼了,但还是强撑着刺客下意识的保命反应,看向对方。
符媚娘的眼睛睁大了。
睁得很大,她的目光定在男人身上。
黑夜里,妖异恐怖的红色血光映亮了他惨白的面孔,男人的双眼高高吊着,几乎看不见一丝黑瞳,脸部肌肉有着微妙的扭曲感,像是被蜡凝住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活物。
根据事前得到的画像,这个男人肯定就是赵胜的长子赵荏无误,可那诡异的面容和状态,让符媚娘都有些不敢确认,他到底是不是个活人。
男人的脖颈歪斜,手里握着一柄青芒缭绕的细剑指地,剑柄末端犹如尖锥,剑身则通体散发青光,宛若妖萤。
他明明身穿一袭金红长袍形制华贵,但此刻却弄得肮脏破烂,仿佛自墓里掘出;一头黑发披落额面,衬与僵直呆板的动作,简直就像一具活尸。
“嘶喝………”
可就在下一瞬,男人仰头嚎叫,白眼吊得半天高,面孔扭曲着,飕然飙出!
与他那看上去僵硬的动作截然不同,男人的攻势几乎就像一道妖风,瞬间跨过几张距离,攻到了符媚娘的面门。
“叮!”
符媚娘也来不及细想,手腕一甩,斜剑格挡,却没想到自己的宝剑几乎被瞬间斩断了,简直像是割断布匹一般轻易。
男人手里的那把剑似乎格外古怪——她的剑可是罗网佩给的上好凶器,出自楚国最为有名的铸剑山庄【风壶庄】,也曾和诸多江湖高手的利剑对撞,也从未碰见如此诡异的局面。
也幸得她身为杀手的直觉救了一命,在剑被斩断的霎时,符媚娘下意识地进行了侧身躲避,可下一刻,那把剑就丝毫没有给予喘息的机会,以一个妖谲莫名的角度转锋回刺,倏势就要射穿自己的肩头!
“铿!”
符媚娘无处可躲,只能拿着短剑以巧劲勉强拨开男人的这一击,可不过十分之一呼吸的暂瞬,对方就能够活生生逆转剑锋,犹如一条凶猛进攻的毒蛇般,再次攻来。
作为罗网杀字级的刺客,符媚娘的实力已经足够战胜大多数江湖一流高手,而赵胜父子不过是略通武艺,勉强算得上三流;但此刻的她,却被这妖异而恐怖的剑法,给打得彻底没有了任何信心,她脑海里的每一寸方,当下都充满着同一个恐惧的念头——快逃!
“铿铿锵锵…………”
身形急动,符媚娘唯恐吃到一剑,手里的断剑更是没有一刻停歇地连挥格挡,灵动的步伐也依旧难以逃脱男人的攻势,一瞬间铿铿之声不绝于耳,整座婚堂里剑气纵横,木屑纷飞。
不过二十余招过后,符媚娘就已经无法招架,眼看着散发着碧嶙嶙妖光的细剑朝心口刺来,避无可避,就要丧命。
就在这时,一声断喝自婚堂高墙外响起。
“赵苒小子,还不住手!”
那一阵龙吟虎啸般的猛喝声波似化实体,带着无比汹涌的内力隔空爆来,将面前的长剑击退!
符媚娘也是胸中气血鸣动,娇躯不由一晃,赶紧闪身退远,倚墙调息回复。
抬头望去,只见墙外腾空飞出一名熊腰虎背的男人,攀着屋椽穿过天井,落进内堂。
男人面容黝黑,虬髯浓发,鬓角覆耳,毛发算是相当浓密,但却灰中掺白,显然上了年纪。
可虽然脸色沧桑、眼窝深窝,他那一双老眼却是炯炯有神,穿着一身束袖绑脚的敞胸劲装,打扮犹如长年走镖的老镖师,魁梧有力。
“见过农家侠魁,田荒老前辈!”
符媚娘一眼便认出了面前的老者,乃是当今农家领袖、六堂共主,被誉为天下五绝之一的侠魁田荒,连忙颔首拱手,以示敬意。
“长话短说,女娃娃,也不用报你的身份了,我原本是收到邀约,来给赵兄大宴送礼的,但看来,今日这份贺礼是给不到了。”
田荒那鹰隼一般的锐目扫了一眼堂内情况,再看了一眼那把缠绕着诡异青光荧芒的长剑,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不由得皱起浓眉,转头对符媚娘厉声说道:“赵家小子已经被这把妖剑控制,丧失了心智。这里不是你能对付的,先退远一点。”
“飒!!!”
话罢,寒光一掠,他手中古剑以绝难想象的速度,直取赵苒的咽喉!
身为江湖当今武功冠绝群雄的五人之一,田荒的剑法不可谓不惊艳,犹如猛熊扑鱼,更似飞瀑湍下,眼还未眨,就已经气势瞬发而先至,更充满了无匹的劲道。
旁观的符媚娘也是大开眼界,满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原来这就是五绝级别的水准!
虽然之前江湖上颇有谣传老侠魁年事已高,可能战力已经下滑出了五绝,不配再与墨家钜子六指黑侠等人并列。
可此刻一观,符媚娘自认为,罗网里哪怕最强的天字一等杀手,恐怕在这位老侠魁手里也绝对走不过十招。
田荒混迹江湖,这辈子统领农家多年,心细如发,此刻出手亦如雄虎搏兔,当然也没有丝毫轻敌,然而他还是没有料到——这被妖剑掌控的赵苒竟然不闪不避,用右胸血淋接下了这一剑,然后就从田荒的鼻下,一道青光剑芒骤闪,就要斜上扎入他的胸口!
这剑路是如此妖谲,就连田荒也差点着了道儿,在那剑刃着体的瞬间向后仰,硬生生地挪开了寸许,喉底被挑飞一滴血珠!
“好一把妖剑!”
田荒怒极反笑,翻掌一拍,一记【六野奔川】铁掌轰出,深海浪潮般的深厚内力喷薄而出,“砰”的一声巨响,轰得赵苒登登倒退几步,吐出一大口瘀血;余劲所及,直接在赵苒胸膛轰出了一大片紫色血痕。
田荒这一掌出自农家绝学《地泽二十四》中的大暑之掌,这门掌法据传是神农先祖自诸多节气中悟得的一门高深武功,而这大暑之掌更是其中至刚至烈的一式,在田荒的手里打出,威力更是猛烈无匹。
可赵苒却未如旁观的符媚娘料想那般化为血糜漫天,事实上,只有如此反应,绝非田荒心善,这一掌已经足有他六七成劲力,普天之下,能无碍接下的人,恐怕也不过一掌之数。
可很快,赵苒就再度似行尸傀儡般地站了起来,哪怕右胸已经被贯穿剑伤撕裂,胸膛内部也被掌力轰得溃烂,却依旧吊着一双白眼泛着狰狞的血丝,再次挺剑攻来。
“哼,我倒要看看能接住我几招!”
田荒内息稳如泰山,朴实无华地一剑对攻而去。
一晃眼火星飞卷,剑风扑面,铿的一声迸雷掣电,赵苒那诡异的怪力也遭受不住田荒此刻全力输出,只能堪堪接下田荒这一击!
可这次,对方还来不及变招,这位老侠魁就拧腰旋臂,舞剑如抡斧,惊人的臂力挟着难以言喻的飞速,斩落同一部位!
田荒的鬓发飞舞,犹如一头年迈的猛虎般,双眼中迸出赤红精芒,悍然出击!
不过三招过去,一道破空声落,田荒的古剑便瞬间斩断了赵苒的握剑手腕!
“铮!”
一把三尺来长的形锥细剑铿然坠地。
一只血肉模糊的断手滚地,掌心上满是洞孔。
妖剑脱手,赵苒那空洞的眼瞳终于又是黑多于白,只是随着口鼻五窍中大量溢血,视焦很快就散开了,再无生息。
而那妖剑上铭刻的【转魂】两字,也在闪过一阵青芒后暗淡下来。
“唉~”
田荒那浓密的灰白鬓发恢复了垂落模样,长叹一口气。
缓缓收剑入鞘后,他摇了摇头,准备向着那瘫坐凭几上的老朋友赵胜走去,却忽然被一声稚嫩的抽泣声吸引了。
他掀开香坛后的一块盖板,只见一个约八九岁的小女孩,她正躲在里面的封闭隔间,抬起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自己,害怕不已。
“赵苒?可怜的小丫头,出来吧,没事了。”
田荒将女孩抱出,却小心地捂住了她双眼,放在了身边。
安抚一番后,田荒就要起身去查看赵胜的状况。
可没想到,那原本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竟然转头逐渐安静了下来,目光好似被地上那把散发着荧青光芒的剑所吸引了,不知不觉慢慢地走了过去。
“前辈小心!”
符媚娘那提醒的话语在下一刻高声喊出,却还是迟了。
只见那个小女孩默默捡起了地上的剑,好似瞬间化身成为了凶厉的顶尖刺客,从田荒背后猛地刺出了无比致命的一剑!
“哧!!”
田荒刚刚经历一场爆发战斗,又处于放松警惕、专心前方的状态,饶是他身经百战直觉惊人地发现了背后的危险,在关键的瞬间扭转身体,也还是被剑从右腰插入,穿透了左肋骨,距离心脏也不过一寸之距。
“喝啊!!!”
害怕一掌毙命小女孩,心存仁慈的田荒也只是瞬间内劲外放、用气浪击退了她,然后捂住了鲜血猛流的豁大伤口,一个利落滚地闪开了女孩的下一剑。
差点就被一剑断命,如此紧要关头下,捂着致命贯穿伤的田荒已经来不及再度拔剑,只能顺手从柱子上拔下了一把细剑,而它正是之前钉死新娘的那把剑。
可就在握住了这把剑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剑的握柄上参差戟出了许多锐利棘刺,好似一头毒蛇咬穿了他的手掌。
鲜血鼓溢而出,染红了剑柄,却在下一刻被上面密布的刻痕渗透吸收殆尽。
饶是以田荒那当世第一等的深厚内功,此刻也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鼓动得他体内气血翻涌,不得不分心去压制体内异样!
难道,此剑竟和那把妖剑出自同源?
可此刻已经来不及细究,面前的小女孩怪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娇小身子挥舞着长剑,流光一闪,蓦地扑向田荒!
“铿!!”
这一下快得肉眼难辨,符媚娘回过神时,只见田荒浑身被裹在一团青光里,却始终只是格挡未曾出一杀招。
并非他有意托大,而是实在不想伤到故人之女,但女孩此刻匹练似的妖异剑光紧紧黏缠,绕着他周身疾走,每一剑都是贴肉摩发、狠辣至极。
“铮铮铿铿……”
两剑相击声连成一片,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女孩能达到的剑法!
或者说,此刻完全是那把剑自己在进攻田荒,女孩早已化作了剑的傀儡。
那稚嫩迷糊的身子整个人随剑走,渐渐失去形影,瘦弱的身形化为一抹如翳灰影,混着雪滟滟的剑光盘旋飞绕,其中裹了个游刃有余躲闪着的田荒,无数断木残屑飕飕而出,被剑光带得旋绕不去,舞成一个巨大的圆,符媚娘根本无法靠近!
这场面煞是好看,在场却无人喝采,除却一地死人尸体,只剩在旁围观的符媚娘了。
她的目光像被吸住了似的,哪怕对老侠魁的实力很有信心,依旧唯恐自己稍一瞬目,再睁眼时田荒已被妖剑断头,便如这堂内遍地尸身一般。
符媚娘看着看着,掌里捏了把汗,心中忍不住赞叹:“不愧是五绝!换了是我,决计几个呼吸就要落于下风……这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毫无武功根基之人,都能瞬间发挥出如此战力?”
“嚯哈!!”
忽地,观望许久的田荒再次鼓动起浓密鬓发,喉咙里发出一声内劲雄浑、沛莫能御的大喝,接着一股气浪圆环震荡散开!
符媚娘再眨眼时,只见两人位置陡地乾坤互易、龙虎翻转,老侠魁越过剑光合围,瞬间已经来到女孩背后!
旁观的符媚娘心中震撼无比,这难道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农家登世绝技——【天罡倒转】!
传闻此招不但能逆转敌我位置,更能倒转内力和攻势,变幻莫测。
此刻只见田荒抱着女孩的腰,着地一滚,手掌以无比高明的巧劲击打在女孩手腕,惹得女孩惨哼一声,那血肉模糊的小手松脱了刺螯般的剑柄,人剑顿时分离。
“砰”的一声,将女孩丢回香坛下的柜子里,田荒立刻转头,对着就欲靠近的符媚娘怒喊一声:“别过来!!”
接着,他连腰胸的贯穿伤都没管,连忙就咚咚快速封闭了持剑右手的几个穴道,闭目运功,深呼吸起来。
看他那苍老难看的脸色,以及粗壮手臂上密爬的青紫血脉鼓动,似乎正在和手上妖剑作着艰难的对抗。
“噗哇!!”
很快,异变突生,老侠魁睁开双目,一口鲜血呕在妖剑上。
那柄剑一沾到血,突然冒出一蓬碧磷磷的青光来,剑刃根部浮现出镌刻的【灭魄】两字,通体剑身被迷离荧芒笼罩,像……像是突然活转过来似的。
莫非,老前辈匆忙间突兀握持妖剑,发动内力过久,也遭受了反噬?
符媚娘紧紧抓着手里的断剑,身子不停发颤,她自成为罗网杀手以来,都从未如此惊慌失措。
若是侠魁这种级别的强者都不小心被妖剑反噬,此刻的邯郸城里又有谁能制得住他呢?
万幸的是,看起来田荒还保留着清醒神智,兀自怒撑着满是血丝的双目,好似一头垂老返照的猛虎,含着血沫低吼道:
“地泽炎黄,一命春秋……女娃娃,看来我命该绝于此。今日救你一命,也算彼此有缘,希望你能帮老夫做一件事。”
“前辈………”符媚娘向前半步,看着他那胸肋不断喷血的恐怖伤口,似乎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顿时心有不忍。
“我不能与你多说,这其中牵扯到一个传承数百年的隐秘,更事关苍生劫难,你要务必慎重。待老夫封印这两剑之后,你只需将这个锦囊,带到濮阳大泽山,找到我徒田光,让他继任侠魁。”
话音落毕,这位老侠魁丢过来一个黑灰锦囊。
接着,符媚娘还没来得及接话,田荒就没有半句废话地转回头去,捡起了地上另一把妖剑,“吼”得爆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倒转剑锋,好似化作两道圆弧将自己的双臂斩断,“噗啦”一声喷涌出如瀑血浆。
可他却没有发出丝毫痛喊,强忍着致命的剧痛,披头散发间,赶紧甩落了背后剑鞘皮袋,转而双脚踢起地面散落的带血双剑,飕飕两声,并封其中。
“砰!!”
断臂的魁梧身躯轰然倒地,符媚娘大喊一声前辈扑上前去,只见田荒那原本黝黑的脸色,此刻居然苍白得渗青,可他居然还含着抹血笑意。
牙缝嘴里全都不断向外溢出血水的同时,抓住了符媚娘的手臂,露出赴死如生再无遗憾的神色,低声道:
“田某鄙夫耳,此生有幸,曾受老友平原君的恩情,今日……也算是还清了……咳咳……好好保护……苒儿……多……谢了…………”
话落地,气绝息,这位闻名江湖的五绝高手,就这么垂首睡去。
符媚娘心中震颤不已,这一晚的遭遇实在是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离奇;哪怕身为冷血无朋的罗网杀手,她对于这位义薄云天的老前辈,也难免敬佩不已。
收拾好心情,符媚娘只能呆呆地站起身来,将那封剑其中的皮袋背在身后,却听得高堂上那位瘫倒的老人,平原君赵胜,居然还有一丝游离残存的气息。
几步上前,仔细一观,符媚娘却发现他胸膛上斜着一道剑伤,那脆弱苍老的身子早就被摧毁了生机,只是苟着一口气在挣扎而已。
“唉,罢了~”
无意见这位目标苦留人世,继续遭受折磨,身为罗网杀手的符媚娘叹气一声,转头拔起田老前辈的古剑,一剑割断了赵胜的喉咙,也算是完成了此次刺杀的任务。
“啊!”
此时香坛上却忽然传来一声稚嫩惊恐的呼声,抬头看去,正是方才被丢回柜子的小女孩,勉强自己扒上台缘,正好目睹了符媚娘杀死自己父亲的一幕。
被吓得掉落柜子的女孩抱着双腿,缩回角落,不敢再看。
却见投下血红光芒的柜子顶口,缓缓出现一张妩媚明艳的脸颊,她嫣红嘴角噙着笑意,向女孩伸出了带满血迹的手,柔声说道:
“别怕,把手给我…………”
…………
【平原君赵胜者,赵之诸公子也。诸子中胜最贤,喜宾客,宾客盖至者数千人。平原君相赵惠文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复位,封于东武城…………以赵孝成王十五年卒。——《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孝成王十五年,夜有火,起邯郸,平原君卒,门第皆殁。——《春秋类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