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的上界命主星,水仙帝宫内波光荡漾,氤氲的靛雾在水仙帝宫上方蒸腾。
水仙帝宫外的玉阶前,帝后茕茕孑立。
一袭赤红为底、白线为纹、朱砂点染的仙裙,绽放血色。
月华自星河倾泻而下,在她红裙上流淌着惨白的血河纹路。
颈间缀着的东珠璎珞,泛着幽光,与眉间开花的彼岸相映生辉,似是黄泉路上引魂的灯盏。
她立在殿外,眉心花开花合,像开在血河处永生不灭的红色彼岸花。
她心中,绽放着一朵白色彼岸花。
她虔诚膜拜,接下后面的任务。
她,既是女帝,也是女仆。
女帝,高高在上。
女仆,次次在下。
唇启时,露出的笑意看似温柔缱绻,实则暗藏杀机。
修长的指尖有意识摩挲着一枚玉牌,眼神凝视着不远处的封绝仙阵光幕。
封绝仙阵正在夜幕中舒展,阵纹闪烁诡谲的靛黑。
她想起数千年前那个深夜,镁帝亲手将监控阵法的阵眼玉简交予她时,脸上伪装的关切有多令人作呕。
【终究是作茧自缚呢。】
【还有我射入镁帝身体中的迷雾精华!谁又能规定,只允许那鸡巴射出精华进入水穴洞窟之内呢?】
帝后眼底划过讥诮,迷雾精华正在镁帝经脉中织就致命的罗网,就像当年合力联手给水帝设下的囚笼。
水仙帝宫宫璧上的浮雕莫名叮咚作响,帝后接住一片飘落的水仙花瓣。
淡蓝花瓣在她掌心碎裂的刹那,帝宫内的水波大阵恰好泛起异常涟漪。
【好妹妹……】
她将残瓣碾作蓝色的水雾,叹息声里夹着残忍的温柔。
【你就权当这是一场对你意志与能力的考验,好好享受这一番不同寻常的历练吧。为了我们共同追求的宏伟蓝图,为了我们那至高无上的大计,你就委屈自己一下吧!这一切的牺牲与付出,终将化作我们胜利的果实。】
【若是这点小事都挺不过去,那你还真不配活着…………】
夜风卷起她腰间红色彼岸花的流苏,红线正是她精心编织的棋局,向着既定轨迹收网。
仙阵光幕内,金芒突兀回流,暴涨三丈,映得她瞳孔里跳动着野心的火焰——那是以虚情为柴薪,以算计为东风点燃的滔天业火。
【我的好帝君啊!】帝后声音刺骨,音节极寒。
她食指轻扣掌间的仙封运牌,发出沉重的脆响,凤眸中流转的并非往日虚假的柔情,而是星河倒悬的森然杀机。
【你的女神,说过,要你亡——】
尾音悬在半空,三界外的命格星盘随着她指尖轻划黯淡一丝。
【这宿命,会用天封命牌烙在你的命盘上,不容转圜,不死不休。】
【就由我先试一下,你的命格有多硬。】
帝后忽地变脸,低笑出声,广袖翻涌间带起阵阵彼岸花香,香气诡异地透着腐骨蚀心的腥甜。
【至于真亡还是假亡……】
【本宫只管看着,活下来算你命不该绝?咯咯。】
水仙帝宫内,无尽的错愕与不解,帝后却丝毫无愧。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夜色又很亮,亮到能轻易发现隐于暗处的楚不凡。
帝后凤眸微敛,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威压,她转头凝视不远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那里蛰伏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新任监察使楚不凡。
【已经见过面,阁下何必效仿那阴沟里的鼠辈?】
帝后声音划破寂静。
【本宫手中有桩任务,不知你可敢接?】
阴影中传来沙哑的嗤笑:【堂堂帝后,需要我这见不得光的魍魉,倒是有趣。】
枯叶无风自动,一道瘦削身影渐渐显形,身形矮小,眼神锐利。
帝后伸手,掌心浮现一枚靛紫令牌,其上寒光一闪,竟引得方圆十丈内的气为之流动。
【封绝令,分化子令牌。】
令牌上狰狞的饕餮纹动了起来。
【换你替我抹去镁帝那块绊脚石。】
【荒谬!】楚不凡袖中匕首嗡鸣。
却在听到下一句时停滞。
帝后忽然压低声音,话语钻进他耳中:【你接的任务,本宫一清二楚。待镁帝身死道消,任务岂不是更易完成?】
【还能享受美人,掌霸权……】
玉手翻覆间,靛紫主令嘶鸣,迸裂出靛蓝子令悬浮空中。
【这封绝子令,能驱动封绝仙阵数次,够你演场好戏了。】
楚不凡指节发白。
他看见子令上流转的暗纹恰似绞索,也看见帝后眼底翻涌的暗流。
风险与机遇在天平两端疯狂摇摆,直到帝后将令牌凌空推来——破空声惊醒了他骨子里嗜血的野望。
还没想好。
楚不凡鬼使神差地抬手,手掌与令牌相触,感到一股温热,竟一时不想丢弃。
帝后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赤红的华服上,黑线在暗处张开了触手。
她望着楚不凡,融于体内的靛紫主令悄然渗出靛雾,被分离的子令,正悄无声息地啃噬着持有者的命格线。
沉思良久,楚不凡眉宇间仍凝结着化不开的疑云。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间的玉牌,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可能,却始终未能参透其中玄机。
最终,楚不凡轻叹一声,暗忖道:【罢了,与其在此踌躇不定,不如亲身一试,到时,阴霾俱散。】
看着楚不凡想通的模样。
【呵呵。】帝后冷笑转瞬即逝。
【楚监察使。】帝后刻意放缓语调。
【本宫有桩要事,需亲赴下界一趟。】
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凤目流转间带着试探。
【不知……你可有临时通行的令牌?】
楚不凡闻言心头一紧,剑眉紧蹙,指节不自觉地收拢。
仙帝之巅亲临凡尘?这分明是想搞事!
他试图穿透帝后精心编织的迷雾,却只见她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楚不凡心头一寒,着实猜不透帝后的心思。
他万万想不到,帝后此去竟是行偷家之举。
要布局的正是他楚不凡血脉相连又深恶痛绝的故土,那污秽不堪的日狗界。
若知晓帝后此行真意,这位刚获大量记忆的楚不凡怕是要击节赞叹,愁绪尽消,甚至愿意折损千年修为,也要助帝后一臂之力。
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虽顶着秦氏血脉的名头,行的却是禽兽不如的勾当:【啃噬同族骨血,践踏天地伦常,每每令楚不凡杀意如潮,恨不能引动九天神雷将兽道界连同日狗界劈作齑粉。】
走兽道,不行人事,丧尽天良,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畜生行为。
只是顾忌父亲的威严,楚不凡才强压胸中翻腾的怒焰,那怒火灼得他五脏俱焚,却终究化作一声长叹:【日狗界,不再踏足半步。】
殊不知,其父曾经亦是怒发冲冠,后悔没将那位逆子射于墙上,可惜形势不由人。
遥想当年秦家何等显赫,祖国鼎盛之时,万仙来朝,祥云绕秦,与有荣焉。
却被这些卑劣的日狗畜生染得腥臭难当,连祖国之上的云霞都蒙上了一层晦暗。
直到某个血月当空的夜晚,其父独立星河,遥望三界与地界,忽见幽冥深处鬼火幢幢,竟似当年那些灭绝人性、背刺祖国的祖宗们在黑暗中窃笑。
其父眼中顿时寒芒乍现,阴冷刺骨。
一个【以毒攻毒】的算计在其父心中破茧而出,且容这些畜生苟延残喘,待其恶贯满盈、孽债滔天之时,自有更凶残的豺狼从九幽深处爬出,用它们锋利的獠牙来收拾这群卑贱的杂狗。
杂狗消亡,犬族当立。
八蛇兴风,真龙现世。
日狗畜生消亡之日,便是犬族当立之时。
小小八蛇,兴风作浪,却唯有真龙现世,方可打破千元万古的棋局…………
楚不凡立于相对阴暗处,浑然不觉自己早已沦为命运棋局中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顿时有万千星辉自指尖流淌而出,能量在掌心凝聚,一块临时令牌诞生。
令牌通体流转着三界道力的纹路,表面泛起黑幽磷火,时而闪过天界的鎏金霞光,分明是贯通九天权柄的具象化产物。
帝后接过令牌,未等楚不凡反应,已化作一道血色流星冲破天际。
楚不凡反应过来,沉吟片刻后,便通知星官,沿途遇见血色流星,不可阻拦,这才让帝后一路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