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惊雷

霍云卿躺在床褟上,脑袋却异常清醒,由于太元宫地处偏僻,四周荒无人烟,所以各种声音在夜里都清晰入耳,呼啸的风声仿佛噬人的怪物,她尝试蜷缩进被子里,但一不小心又差点把自己闷死,这床板也有些老旧了,一翻身便嘎吱作响,她痛苦得闭上眼,催眠自己睡着了就听不到,奈何天不遂人愿,一道惊雷落下,“轰隆”一声,紧接而来的暴雨声,硬生生逼走她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睡意。

她抬手用力拧自己的大腿,痛得她眼泪啪嗒直落,这才抱着枕头跟薄被子下床,蹑手蹑脚地踱进正殿。

好不容易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床榻上的身影,正想不动声色地靠近,未料又一道惊雷炸响,让她猝不及防叫出了声,定定神后,她正要安慰自己没事,便见床褟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

两相对视,抓个正着。

霍云卿一瞬间忘词了。

“夫人深夜过来,是又……出现耗子了吗?”

低哑磁性的声音从床榻传来,语气里却有几分慵懒笑意。

霍云卿心里一阵发虚,但立刻化被动为主动,大腿一拧,冲到他面前,眼底含泪可怜兮兮地看着着他。

“呜呜呜……雷声实在太恐怖了,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再拒绝可就不上道了。

见他不说话,她又准备拧大腿肉了,手刚抬起便见床榻上的人坐起来,低低叹息,握住她微凉的手。

小姑娘的指腹细嫩,还带了点婴儿肥似的柔软,软乎乎的,仿佛没骨头似的,掌心微微渗着汗。

他本只是担心她又狠心地掐自己逼出眼泪,才伸手握住她的手,谁知她倒好,得寸进尺般反客为主,干脆不客气地在他掌心里摸了起来,动作娴熟自然。

真是个小色鬼。

“好了,上来睡吧。”

燕青玄呼出一口长气,终归没拒绝,松开她的手,微微侧身,给她让出了位置,霍云卿立时破涕为笑,手脚利索地上了床榻在里侧躺下,床虽不宽,但两人之间仍能勉强保持着些距离。

“夫君,晚安!”

目的达到,霍云卿也就心满意足地抱着被子闭上眼,只是这才刚合眼,外面的狂风骤雨又清晰了起来,窗棱咯吱作响,她又缩了缩,忍不住往他那边蹭了蹭。

燕青玄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淡淡的:“怕得这么厉害?”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点头如捣蒜,脑袋还顺势蹭上他的肩。

“你抱着我,我就不怕了。”

“……夫人不觉得这样有些得寸进尺?”

“你是我夫君。”她理直气壮地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随便,毕竟也才成亲三天,认识不到一天,于是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黑暗中一声低笑传来,转瞬她便又落入白日怀抱里。

感受到暖意包围,睡意登时朝她袭来。

“为什么总觉得很熟悉呢……”她下意识小声嘀咕一句,又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衣服。

感受到怀里人安静下来,燕青玄抿抿唇,却忍不住在她额间落下一吻:“睡吧,有我在。”

……

醒来时,身侧早已空空如也,是翠儿着急将她唤醒的。

霍云卿一向睡得沉,在家时总是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此刻却是在一阵细碎的喧闹声中揉着眼睛坐起,视线掠过四周陌生的陈设,意识回笼,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搬进了冷宫。

她皱了皱眉,语气还带着初醒的慵懒:“怎么这么吵?”

目光落在翠儿有些慌乱的脸色上,她点点头:“先伺候我洗漱、更衣,你一边说。”

“是,娘娘。”

洗漱更衣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踏入前厅,便见五皇子燕璟行已经端坐在那,正百无聊赖地把玩腰间佩戴的暖玉,注意到她的动静才缓缓抬起头。

说起来,她以前还真喊过几声“表哥”来着。

燕璟行小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仗着皇帝疼爱,整日招猫逗狗、胡闹成性,偏生又最懂得在大人面前装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连她家看人眼光麻利的阿娘都曾被蒙骗得夸出“璟行是个稳重孩子”。

她小时候一眼便看出他顽劣的性子,总是能躲则躲,结果该来的还是逃不过,某次被他吓唬时,一时不小心将他踹进池子里,害他吃了不少水,差点被安上谋害皇嗣的罪名,所幸姨母明事理将事情安抚下来,而她只被父亲关了一个月禁闭跟抄经书一遍,不过也让她从此对进宫兴致缺缺。

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这样的情景,她打量了他几眼,挺好的没长歪。

“这地方还怪偏僻的,害本皇子差点没找到。”

燕璟行一身墨蓝锦袍,衣上有白鹤绕日盘旋,长发高束,身形修长挺拔,气宇轩昂、眉目飞扬,昔日那股横冲直撞的少年气已褪去不少,只剩语气里那点不加掩饰的打趣与漫不经心。

“不知五殿下特地前来,有何要事?”霍云卿挂着浅笑,语气恭敬却透着疏离,“殿下如今不在,有些事……臣妾怕是做不了主。”

燕璟行闻言笑了笑,像是全然不觉她语气中藏着的疏离,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卿表妹初入宫门便遭此变故,此番迁进这冷宫,想着身边怕是无人打点,便叫人挑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宫女送来。”

霍云卿笑容不改,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心里暗道:谁是你亲表妹?我们可从没亲近过。

面上仍是温顺得体,她略一颔首,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多谢五殿下怜惜,只是昨日斐公公已替臣妾寻了几名妥帖的宫人,这太元宫地方不大,也用不到太多人,如今下人房也都刚好住得满满的了。”

她说着,还皱眉装出几分头疼的模样,余光落在一旁的斐公公身上。

斐公公会意,忙上前道:“启禀娘娘、五殿下,奴才昨日挑的人个个勤快肯做,不混水摸鱼,都是自愿留下的,既无过错,若贸然换人……只怕奴才也难交代。”

到底也是年岁长了,被回绝也未见脸上浮现气恼之色,燕璟行只是弯了弯眼,笑容温和无波,顺势改了称呼:“如此也好,皇嫂身边有人打点,臣弟便放心了。”

语毕,他不急不缓地起身,行至门口,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用话家常的语气轻松说道:“对了,父皇已将盐铁案之事交由臣弟处理,还请皇嫂放心,臣弟定会尽心竭力,还三皇兄一个清白公道。”

霍云卿只想打发他走,点点头,随口道:“你加油。”

燕璟行:“……”

他嘴角抽了抽,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话,半晌见对方已经坐下喝茶,没想搭理他的意思,只能摸了摸鼻子,拂袖离去。

斐公公看着吃瘪离去的五殿下,努力抑制面部表情。

霍云卿轻啜一口茶,目光随意地落在白瓷茶盏上,调侃道:“斐公公若是想笑便笑吧,憋着可伤身呢。”

斐公公眼角微抽,低头掩唇,还是没敢笑出声。

她挑眉,指腹轻轻转着茶盖,似有些随口,又似话中有话:“不过——他方才提到盐铁案,圣上不管不顾决意废了殿下的太子之位,转身却将此案交给燕璟行来查……公公,你说,圣上这是存着什么心思?”

斐公公闻言,恭敬应道:“圣心难测,非奴才能妄议,奴才只盼娘娘与殿下安然无事,渡过这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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