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蕾潇猛地回头。

一道格外闪眼的电光泼洒遍天空,是拉下的窗帘完全无法阻拦的光亮。

冰冷凝练又雪亮的光劈射进屋里,厚重的水泥墙都仿佛被穿透了,紧接着一道轰天彻底的震雷以天地重开般的气势在世间膨胀开来,庞然的躯体碾动着,那份气势却仿佛是从人心的深渊中迸涌出来的。

虽然蕾潇的家在高耸入云的21楼以至于远离大地,但她依然可以轻易幻想出满城车笛受惊样鸣叫的声音。

墙壁簌簌发抖,玻璃哗啦啦的颤动。袅袅不绝的余音合着瓢泼的雨水一捧又一捧浇灌在窗户上。

“蕾潇。”

她听见了声音,完全和自己一致的嗓音。清脆倩丽的女声突然就在耳边响了起来,脆亮的犹如百灵鸟在歌唱。

整个城市都在这份伟力下瑟瑟而动。

可这一切都没能压住蕾潇耳边听见的呼唤。

质感分明的求救声如同有人咬着耳朵在身后低语,存在感平稳的好似见了鬼一样。

不过雷声确实压过了一个人的声音。

是蕾潇自己的。以介于释然和绝望之间的无奈语调,她疲惫的叹了口气。

“这事还没完吗?”

门开了。压根没经过屋主的同意,也没有需要谁去开锁,总之电子锁的屋门就自动打开了。

柔雅纯媚的女孩步履无声的走了进来,双手交叠在身前鞠躬,弦直如水的黑发蔓淌过耳畔。

她推开蕾潇卧室的门,背后是漆黑一片的客厅,像个规规矩矩又不经事实的深闺小姐,穿着花格子的短裙和露肩长袖的上衣,白棉泡泡袜的脚轻轻踩在大理石的砖面上,仪态规矩,面色清冷,唯有嗓音惊人的清亮。

“你要帮我,蕾潇。”

如同复制或者镜像似的,她的脸,和蕾潇一模一样。

当然指纹也是一样。

蕾潇和她对视着。

楼道里风叫哀嚎,在轰然巨响里又重新把屋门卷了回去。一声巨响,一片寂寥。

“械机优伶子。”

犹如对峙一般的气氛里,蕾潇缓缓诵出来者的称谓。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让我回到生活,好吗?”

“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或者说,我就是你。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蕾潇。”

“但你是我创造的替身这件事只截止到昨天。你被改造了,被堕魔女之王。从此之后你就独立了。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证据就是昨晚我击败了堕魔女之王,失去了魔法少女的力量。然而你依旧存在。所以我不可能帮的到你什么。总不能你想回来当我的双胞胎妹妹。”

她们的对话又快又急,两个人都是没有语气也听不出感情的无机质类型,平铺直叙间句句都劲暴胜过窗外的天灾,信息量字字炸雷。

不过就此时此刻而言,其实上述的惊秘都不是重点。

“还有……”

蕾潇面无表情的杵在原地,眼中死目无光,自从械机优伶子突如其来后,她的姿势就僵硬的没有变过。

“你知道我是裸睡的,你这么看着我我很尴尬。”

“我可以脱,蕾潇。我们是一样的。”

面容与蕾潇如出一辙的械机优伶子同样的面无表情,她双眼清亮。

“杀了你哟。”

蕾潇一脸天真的歪头,挂起迷人的笑。

“我甘之如饴,不过你得先帮我,蕾潇。”

“滚出去!现在!马上!”

蕾潇和这个名为械机优伶子的女人没什么友情,没什么亲情,更没什么爱情。

一言蔽之,压根没交情。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个世界上目前还没有人和械机优伶子有什么所谓某某情的关系。

不是因为她们刚才的聊天中提到的,械机优伶子是魔法改造人。

而有更加直白的缘由——

械机优伶子才新鲜出炉不过一天。

在此之前,世界上并没有械机优伶子这号存在,只不过干着魔法少女的蕾潇为了晚上出门的时候掩人耳目,会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魔法创造一个临时拟态的自己。

一个假装熟睡的纯粹人偶,会呼吸,有心跳,体温正常,用来躺在床上以防止夜里父母突然进来查房。

蕾潇是个魔法少女,总之就是很平常的魔法少女的故事。

白天上学晚上打怪,没工资没福利,大家靠爱发电靠爱爆种,有爱天大地大。

唯一的问题在于电视上的魔法少女们是周更番,电视台每周就播一集动漫。

但蕾潇面对的反派比她兢兢业业,比蕾潇热爱魔法少女还要热爱的对待自己的事业。

所以蕾潇的战斗不是每周六黄金档,而是被卷到每天夜里必须到岗。

正义感和幻想这种东西,在高强度全年无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哪怕魔法少女的力量可以极大程度恢复体力和精力,确保蕾潇不至于猝死在战斗和校园的奔波间,硬生生把蕾潇也成功从阳光元气青春扑面美少女转职成为了森然幽魅清冷冻人的那款类型也只用了不到一年的光景。

顺带一提,蕾潇的父母以前是不怎么查房的,奈何魔法少女昼夜颠倒而高中生又是个起早贪黑的职业,两相结合之下蕾潇的成绩排名一年暴降过百。

终于他们按捺不住疑心开始观测蕾潇晚上到底有没有好好休息的问题来。

而械机优伶子则是对方顺藤摸瓜上门开盒的杰作。

在一次次战斗中那位名为堕魔女之王的最终boss成功查到了蕾潇的中之人地址,虽然没有堵到蕾潇,可蕾潇留在家里的替身人偶给了她灵感。

于是她带走了人偶加以改造,准备制造一个经典的蕾潇杀手来对抗蕾潇本尊。

好在蕾潇也不是善茬,魔法少女总是要面对开盒问题的。

身份暴露是个近乎无解的危机,除非反开对面抵达战略平衡。

她顺着人偶的魔法连接直接堵住了堕魔女之王的门。

成功在昨天夜里毙其一役。

而那个时候,械机优伶子还躺在培养仓里没出炉。

那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战。

身为前魔法少女的蕾潇和自称堕魔女之王——行动纲领是要榨干天下男性同时把天下女性变成扶她榨干的超弩级变态色情狂——的反派大战到宇宙边荒。

最终在一发汇聚了蕾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支撑力量的入魂光炮的洗礼下,巨大化到数万公尺的双方停止了为期一年的互扯头花,在星空中圣光裸飘面面相觑着达成了花朵树木天空的狗屁不通大和解。

而本着除恶需除尽的原则,蕾潇本来应该回头处理掉械机优伶子。

然而在堕魔女之王化成光粉消失后她一转头,却看见而刚刚自启动的械机优伶子哭的稀里哗啦满脸感动的泪水。

她正好旁观了整个决战。

只能说新生命的第一部魔法少女是这样的。

气氛到了什么都能包饺子,哪怕你突然从宇宙中来,莫名其妙发癫一巴掌拍碎了整个地球,只要最后说自己其实也想入队然后把世界拉回来,大家都能找个饺子馆go饭go饭。

可不管怎么说,气氛确实是真到这了。

人家刚刚出生也确实啥都没做,蕾潇还真没办法就这么下手直接掐死她……更何况她的魔法少女力量似乎是为了对标堕魔女之王而觉醒的,打完宇宙战就完全燃尽了。

而械机优伶子却不受魔法取消的影响,说明她真的成了独立的存在。

于是蕾潇跟对面表示你自由了可以去找自己的生活了只要别来烦我爱干嘛干嘛就直接回家了。

那一刻她的内心是雀跃的——从此拜拜了您呐魔法少女我终于又要过普通的高中生生活啦。

以上就是前情提要。

今天夜里蕾潇完成了最后的洗漱,对着镜子吹干长发,关好了所有的灯。

家里只有她一人,她写完作业,呆呆的看了一会窗上刷屏级的豪雨,在手机上刷了一会视频,无聊了就洗澡准备睡觉了。

这种清冷的悠然感让她觉得久违的怀念和陌生,感觉就好像从异世界回到了现实一样安心美好。

然后械机优伶子就这么长驱直入的来了,句句不离蕾潇搞得她很慌。

她乱糟糟的脑子里闪过各种片段,诸如什么小鸭子会把一睁眼看见的第一个存在当做自己妈妈什么的……这么一想械机优伶子作为新生命第一眼看见的正好是昨夜的决战,堕魔女之王已经没了那四舍五入就是自己。

她只能祈祷堕魔女之王的技术能靠谱一点再靠谱一点,这么牛逼的创造能力总不能整出来个黏人小孩吧?

相信,相信是不需要理由的。

作为魔法少女的蕾潇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能相信那个反派的堕魔女之王的技术力。

然而蕾潇还不知道,接下来她要面对的现实比她想象中更加糟糕。

各种意义上。

不对。

她立刻就预感到了。

因为械机优伶子又开口了。

“就因为我知道你是裸睡所以我才会踩着这个点来。这样我就不用去脱光你的衣服了。你可以最直接的帮我,蕾潇。”

“你说话要考虑清楚。”

蕾潇悚然的双手抱胸蹲下。

械机优伶子迈动脚步逼近而来。

“我是对蕾潇兵器械机优伶子。我的一切功能都只要在针对你时才能完成最大化的启动。”

“你要帮我。”

“蕾潇。”

诉说着令人心跳骤然的话语,复制女孩的眼神在无光的午夜里骇人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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