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知何时停了。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更漏滴答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寒玉榻上一片凌乱,破碎的衣帛、干涸的水渍,无声地昭示着方才那场荒唐而激烈的“祭祀”。
苏青青赤足站在榻前,神色淡漠地整理着衣襟。
她身上的神性光辉已经内敛,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场却丝毫未减。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那条刚被她“用完”的龙,就像是用完了一件趁手的工具,随手便丢在一旁。
“你的阳气太杂,勉强能用。”
她扔下这句近乎羞辱的评价,身影如同一抹抓不住的云烟,在殿门开启的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直到她的气息彻底消失,瘫软在榻上的赵无极才缓缓动了动手指。
那一身足以震碎山河的龙皇真气此刻温顺得像一潭死水,曾经随时让他失控的燥热感竟奇迹般地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空。
那是身体被掏空后的疲惫,更是灵魂失去支撑后的坠落感。
赵无极缓缓坐起身,长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那里,赫然印着一个青紫色的足印。
那是她留下的烙印。
指尖轻轻触碰那处淤青,刺痛感传来。
正常情况下,这足以让这位暴君诛杀九族。可此刻,赵无极那双残留着淡金色的瞳孔中,却没有怒火,反而涌起了一层迷离的雾气。
这痛感,竟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被痛觉强行冲开,将他拉回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童年。
那时他还不是威震天下的赵无极,而是先帝最厌弃的第九子,一个连名字都不配被人记住的“废物”。
冷宫的冬天很冷,比这寒玉榻还要冷。
小小的赵无极缩在墙角,饥饿与寒冷啃噬着他的骨髓。
窗外是其他皇子在雪地里嬉戏的笑声,而他只能像只老鼠一样,去抢夺那些宫人倒掉的馊饭。
没有人打他,也没有人骂他。因为在皇宫这个巨大的名利场里,他连被欺负的价值都没有。
那种被全世界遗忘的“无视”,比刀剑加身更让人恐惧。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哪怕有人能来狠狠打他一顿,哪怕是踩着他的头骂他一声贱种,至少证明——他还活着,还被人看在眼里。
直到后来,他杀了所有的兄弟,坐上了那把沾满鲜血的龙椅。
所有人都怕他,所有人都在他面前跪拜颤抖。
他享受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以为这就是强者。
可每当深夜梦回,那种深入骨髓的空虚感依然会将他吞噬。
那些磕头虫一样的大臣,那些只会献媚的妃嫔,在赵无极眼里,都太弱了。
弱得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
直到今夜。
赵无极的手指死死按住胸口的足印,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那个女人……那个眼神。
不是恐惧,不是谄媚,甚至不是怜悯。
那是看“物”的眼神。在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没有任何区别。
她无视了他的权力,无视了他的暴虐,直接将他踩在脚下,用绝对的力量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管教你。
“呵呵……”
低沈的笑声从赵无极喉咙里溢出,逐渐变得癫狂。
这不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吗?
一个强大到足以让他心甘情愿臣服的存在。一个能填补他内心那个无底黑洞的神明。
“陛下!”
殿外传来大太监李福惊慌失措的声音。方才殿内的动静太大,直到此刻雷声停歇,他们才敢在门外试探。
赵无极猛地抬头,眼中的迷离瞬间消散,重新化为那双摄人心魄的龙瞳。只是这一次,那瞳孔深处多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
“滚进来。”
李福带着一众宫人连滚带爬地进来,看到满地狼藉和衣衫不整的皇帝,吓得魂飞魄散,脑袋磕在地板上砰砰作响:“奴才救驾来迟!奴才罪该万死!”
“传朕旨意。”
赵无极赤着脚走下寒玉榻,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他随手扯过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披在身上,遮住了胸口那处旖旎而狰狞的伤痕,却遮不住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混合著血腥与情欲的危险气息。
他走到大殿门口,望着苏青青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舌尖轻轻舔过干燥的嘴唇,仿佛还在回味那股冰雪般的冷香。
“翻遍皇宫,挖地三尺。”
“就算是把这皇城拆了,也要把那个女人给朕找出来。”
李福战战兢兢地抬头:“陛下,若……若是找到了,该当如何处置?是杀,还是……”
赵无极垂下眼帘,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声音低沈如龙吟:
“处置?”
“谁敢伤她一根头发,朕诛他九族。”
他转过身,背影孤寂而疯狂,手指却隔着龙袍,再次按在了心口的位置。
“那是朕的……药。”
唯一的,救命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