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听到我的声音,那乞丐颤抖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即,他极其艰难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抱着头的、满是脓疮和污垢的手臂挪开一点点,露出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和眼屎,瞳孔深处却燃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名为“求生”的火焰。

他惊恐又茫然地看着我,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气音。

他伤得很重。

除了那些可怖的肿瘤和脓疮,刚才那三人的殴打显然也造成了内伤,嘴角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沫,呼吸短促而费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胸膛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皮肤上流脓的创口,搭在他枯瘦如柴、布满硬痂和脓包的手腕上。

触手冰凉,脉象微弱混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更麻烦的是,他本来就有暗疾,导致身上各种病症几乎遍布全身,还被那群武林人士不分轻重的殴打,以目前的情况,非寻常药石可医。

“他脏腑受损,体内更有陈年积毒和阴寒之气纠缠,生机几近枯竭。”我沉声对门口的凌雪薇道,“寻常疗伤药,怕是无用。”

凌雪薇的目光落在我搭脉的手指和乞丐那令人作呕的手腕上,眉头蹙得更紧,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夫君,此人…油尽灯枯,且身染恶疾,恐非人力可回天。此地污秽,不如……”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清楚——不值得,快走。

我明白她的顾虑。

救这样一个人,不仅需要耗费珍贵的灵药,更可能沾染上难以想象的秽气甚至病源。

以她的身份和性子,能容忍我在此停留,已是极大的让步。

然而,看着乞丐眼中那丝微弱的求生之火,感受着他体内那混乱却顽强挣扎的气息,一个念头在我心中变得无比清晰。

那枚在存放了三年的阳果……它能救人命,几乎能起死回生,如果我没看到,或许我不会救他,但是既然我遇到了,我想救他,他的遭遇让人怜悯,本来这个果子我打算以后自己服用的。

但是最近一次我练功出了一点叉子,然后与人争斗受了一点伤,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是也需要我慢慢修养了2个月的内力运功才恢复。

我当时本想着直接把那个果子吃了,但是我的身体却非常的排斥那个果子。

其实当时我还获得了一卷功法图,为什么一开始我不认为是功法,因为他只是一个观想图,直到我开始尝试才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功法卷轴,而且主修的精神力,不但对精神力有益处,而且对肉身等等都有益处。

后来我也问过灵枢,他推测这个功法练到一定程度会出现文字。

如果没有缘分的人,可能永远都看不到文字。

所以我一直没有吃那个阳果,我的至尊级功法好像在排斥那个阳果,现在有机会送出去,又能救人一命。

所以我想尝试一下。

我站起身,从包裹中取出那个贴身存放的温润玉盒。

打开盒盖的瞬间,一股温暖、纯净、蕴含着磅礴生命气息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竟短暂地冲淡了庙内的腐臭。

盒中静静躺着一枚桃子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诱人气息的果子,正是那枚来自葬龙渊古遗迹的阳果!

它表面流淌着玉质般的光泽,散发出的暖意如同冬日初阳,让人心神安宁。

“夫君!”凌雪薇看到我拿出此物,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愕和不赞同,“此乃天地奇珍,留待将来大用,岂可为这萍水相逢、命数已尽之人……”

“雪薇,”我打断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她,“‘灵枢’曾言,阴阳圣果自有因果。阴果救你性命,已是天大的机缘。这阳果留存至今,冥冥之中,或许就是为了此刻。”

我想留着自己的功法秘密,我感觉这个泄漏会带来天大的祸事,所以我借用灵枢的借口,说服大夫人把这个果子送出去。

“你看他眼中尚有火苗未熄,既是遇上了,便是缘法。此物于我,若只藏不用,与顽石何异?若能救他一命,便是它最大的价值。”

我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凌雪薇看着我,又看了看那枚散发着纯净生命气息的阳果,再看看地上那团散发着死亡和污秽气息的躯体,强烈的对比让她冰封的心湖也泛起一丝涟漪。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那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微微收敛,她没有再出言反对,只是默默地转开了视线,望向庙外渐渐沥沥的雨幕,算是默许。

这便是她对我的尊重与信任。

我重新蹲下,小心地将那枚温润如玉的阳果从玉盒中取出。

乞丐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枚散发着诱人暖意和清香的果子,喉咙里发出更急促的“嗬嗬”声,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

“吃了它,或许能活。”我将阳果递到他干裂、布满脓痂和污垢的嘴边。

他似乎听懂了,又或许只是被那磅礴的生命气息所吸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张开嘴。

我将阳果小心地送入他口中。

那果子入口即化,瞬间化作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喉咙滑下。

奇迹,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乞丐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注入了强大的电流。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又畅快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一股柔和而强大的白色光芒,自他心口处骤然爆发,瞬间流遍全身!

在这白光的笼罩下,他身上的变化清晰可见:

内伤速愈: 嘴角的淤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急促紊乱的呼吸迅速变得平稳有力,胸膛的起伏变得明显而充满力量。

生机勃发: 枯黄干瘪的皮肤,仿佛被注入了水分,虽然依旧黝黑布满污垢,却隐隐透出了一丝活人的光泽。

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

秽毒压制: 他身上那些流脓的创口,脓液迅速止住,翻卷溃烂的边缘开始收敛、结痂。

那些鼓胀发亮的脓包,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瘪了下去,虽然依旧存在,颜色却由可怕的鲜红或黄绿变成了暗沉的褐色或黑色,像是被强大的生机强行封印、压制了下去。

脸上最大的那颗肉瘤,脓液不再渗出,表面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痂壳。

气息蜕变: 他体内那股阴寒杂乱、死气沉沉的气息,被一股温暖、纯净、蓬勃的阳和之气所取代,虽然还很微弱,却充满了向上的生命力。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白光渐渐敛去,乞丐停止了抽搐,躺在地上,胸膛有力地起伏着。

他依旧瘦小,依旧肮脏,脸上身上那些可怖的肿瘤和结痂的脓包也依旧存在,如同丑陋的烙印。

但,他不再是那滩散发着恶臭、随时会咽气的烂泥!

他的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卑微和惊恐,但那丝微弱的求生之火,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生命之火!

他挣扎着,用刚刚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手臂,艰难地撑起身体,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凌雪薇都微微动容的动作——他双膝着地,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在布满灰尘的冰冷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恩……恩公……”他抬起头,嘶哑的声音依旧难听,却不再是那种破风箱的绝望呜咽,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种刻骨铭心的感激,“小……小的……土根……谢……谢恩公……再造……之恩!”他说话依旧困难,断断续续,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土根?”我看着他,“好,土根。不必行此大礼。能活下来,是你自己的造化。”我伸手虚扶了一下。

土根却执拗地跪着,浑浊的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污垢和脓痂,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恩公……救命……大恩……土根……这条烂命……是您的了!刀山……火海……土根……万死不辞!”他的话语虽笨拙,那份急于表达忠诚、甘愿为奴为仆的急切却无比清晰。

他看着我,眼神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神祇,充满了五体投地的敬畏与感恩。

雨势渐小,屋檐滴落的雨珠敲打着地面。

破庙外,两匹骏马安静地等待着。

凌雪薇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形容依旧可怖却焕发新生的土根,又落在我身上,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最终归于平静。

“雨停了,该赶路了。”她清越的声音打破了庙内的气氛。

我点点头,对土根道:“起来吧,跟上。此地不宜久留。”接下来,我们还需去处理掉那个盘踞在“黑风坳”的魔教分舵。

带着土根,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既已出手,便无半途而废之理。

这个被我以阳果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丑陋乞丐,带着满身的疤痕和一颗献祭般的忠心,就这样闯入了我们的路途。

他的未来,连同那枚阳果种下的因果,都隐入了前方未散的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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