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雪代遥手中的短剑仿佛骤然沉重,他下意识握紧剑柄,望向紫夫人那张高贵绝美的脸——要说从未有过这般念头,绝无可能。
紫夫人目光灼灼地注视他。雪代遥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吐出一个字:“有。”
紫夫人唇角微扬,抿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眼风如刀似怨地掠他几下,却并无怒意,只轻声道:“很好。”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继续赐福吧。”
雪代遥接过巫女递来的新瓷瓶,饮下一口清酒,喷在她脸上。
紫夫人毫不避嫌,甚至轻轻抿唇尝了下酒味,方才优雅起身走向一侧。
桃沢爱取来干净毛巾为她拭面,无人敢指摘这般举动是否会损了“福气”。
雪代遥凝望紫夫人的背影。她身姿亭亭而立,细腰间系着如枕头般饱满的太鼓结。
即便他对诸多礼节所知有限,也清楚:和服系太鼓结者为已婚,蝴蝶结则为未婚。
他深知紫夫人贞洁如玉,可望着那截太鼓结,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底翻涌的,究竟是何种滋味。
“少爷,该驱邪了。”
老巫女连唤了他三次,雪代遥才慢慢回过神来,记不起脑中刚刚所思之事,环顾一圈周围,也没人注意他的不妥,但听老巫女低声道:“您何苦在这片龌龊当中滚爬?”
雪代遥睃看她一眼,问道:“巫女大人这是何意?”
老巫女看似在准备桌上的器物,实则在跟雪代遥说话:“现在您还有机会回心转意,不驱这邪,随我回伊始神宫当中。”
雪代遥心生不满,想:“还劝我去那什么神宫?”他不理解了,问道:“您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我?”
老巫女只是用那浊白的眼眸盯着他,雪代遥也不惧怕,与她相对。
后面的人察觉有些不对,纷纷看向那桌边的两人。
老巫女咧嘴一笑,露出被虫蛀黑的只剩下几颗的牙,高声道:“请少爷驱邪。”
雪代遥毫无惧意,特意从老巫女身边绕过了,隐隐听见声音:“那妖怪是你父亲。”
雪代遥听了恼怒,把剑尖上转,扭过头看那老巫女,鼻子嗅到股若有若无的腌臭味。
老巫女没有看他,转过头对大家说:“在座都是女眷,怕邪气冲撞了大伙,请大家退至门口处,方可无恙。”众女有序的退到门口处,前后排了两排。
老巫女转回身,点燃了桌前两条长长的红蜡烛,火光摇曳,她那双白眼睛仿佛都被烧着了,雪代遥的怒火跟着噼里啪啦在响,心道:“如果真的没有神鬼倒好,倘若真有鬼祟是我父亲所化,那我杀了它也算祭拜我母亲在天之灵。”扭回身,翻开了纱帘,来到了老夫人床边。
由于窗外点的是蜡烛,又有黑色的纱帘遮盖,透进来得光线十不存八,只依稀能够看见轮廓。
雪代遥摸了摸剑柄,心下惴惴,之前老巫女叮嘱的事宜当中,也只说到让他进入这纱帘当中,其余得一概不论,只神神秘秘的说他自会知晓,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他缓缓靠近老夫人,忽然,老夫人出声了,声音微弱:“是你啊……”
“是我。”雪代遥回道,“老夫人,您身体怎么样?”
“嘿,还是动也不能动。”
雪代遥在黑暗中看不清老夫人在哪,只记得她夺了雪父,还强把清姬推给紫夫人当女儿,所作所为无不罪大恶极,虽他不是妄下定论之人,但对其观感已经不是很好了。
老夫人问道:“你还在吗?”
“我在这。”
“天好黑。”
“老巫女让我们把灯熄了,只点蜡烛。您床铺旁边都是纱帘,光照不进来。”
老夫人绕有深意的说:“外面的人也看不见。”
“外面还能听见老夫人您的声音。”
“嘿,刚刚我还能听见大家伙的说话声,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是不是躲得远远?”
“老巫女怕大家沾染了邪气,让大家退到门口。”
“哈哈,现在连声音也听不见了。”老夫人悲愤的喊:“怎么了啊大家,曾经我坐着的时候,都恨不得跪在我脚边聆听我的声音,怎么我躺下的时候,大家都离我离得那么远?”
雪代遥思量了片刻,试探性的说:“无非‘众叛亲离’四字。”老夫人倏地安静了下来,过了四五下呼吸,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雪代遥生怕老夫人有不测,立刻靠了过去,正待低头查看,就看老夫人突然睁眼喊道:“驱什么邪!你们才是邪孽!你们才是邪孽!”外头的火烛不停的在摇曳,雪代遥生性胆大,更别说还早有预料,老夫人这一举动并没有吓到他,却让他摸不着头脑,怕被波及的退后几步。
老夫人吼了两句就没了力气,捂着肚子,喘了半天,说:“小……小杂种……”雪代遥眉头一皱,看她费劲的扭过脑袋看他,才知道老夫人说得是自己。
雪代遥没有怪罪,反倒怜悯的想:“老夫人癔症越发重了,之前还让我改姓,现在又改口喊我小杂种了。”
老夫人说:“小杂种,你这个小杂种……是紫夫人那个孽子让你来杀我的吧。”
“老夫人,我确实是来帮你驱邪的。”雪代遥用怜悯的语气说,“即使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
“怎么没有,你们不都是吗!”
“老夫人,你怀疑我们要借驱邪仪式除掉你?”
“难道不是吗?”
“你怀疑是紫夫人叫我这样做?”
“不,我没有怀疑你,也没有怀疑紫夫人。”老夫人脑袋不断的左右移动,眼珠子要凸出来,“我怀疑一切,我怀疑你们所有人。”
雪代遥心想:“老夫人疯了。”
老夫人仿佛看出雪代遥心中的想法,大声喊:“我没疯我没疯……哎哟!”但听见外面传来老巫女诵念古怪的音节,老夫人像是个青壮年一般,生龙活虎的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雪代遥吃了一惊,外头狂风大作,啪嗒一声,窗户仿佛被硬踹开,风雨齐作得挤进来,身后纱帘都被拉开,烛光忽闪忽现,雪代遥影子拉长了,盖住了人参精一般的老夫人,她正挺着个大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