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代遥勉强挤出笑容，“您是在跟我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说笑的样子？”紫夫人狭长的凤眼紧盯着他，雪代遥只觉心脏都被攥住了。她说：“我是真的很讨厌你母亲。”
雪代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紫夫人身后一片死寂，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在藤原家中，仿佛连声音与光线都不能违逆她的意志。
紫夫人没有撒谎，眼中赤裸裸地毫不掩饰对雪代巴的厌恶。
雪代遥将背脊从椅背上移开，挺直腰肢，竟轻轻握住她正在为自己擦汗的手腕，以示反抗，“能把手帕给我，让我自己擦吗？”这个举动让紫夫人始料未及，从未想过他竟如此大胆。
紫夫人对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玩味道：“桃沢说得果然没错，你很不听话。”她笑了起来，“当然可以。”将绣有艳丽紫罗兰的手帕递给了他，带起阵阵香风。
那手帕上沾染着浓郁的香气，无疑是紫夫人贴身携带的私物。
雪代遥接到手中，心下不免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用它擦掉脸上的细汗。
那丝帕触感冰凉细腻，拂过他粉雕玉琢般的肌肤时，竟让紫夫人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这少年的肤质细腻得令人有些上瘾，宛若最上等的暖玉，温润无瑕。
紫夫人浅浅笑了，果然还是个少年人。这个踌躇的小动作，使她看出雪代遥内心的不平静。
“好在我并不讨厌你。”
紫夫人在心中小声说，能看出他有某种独特的特质。有时候只要逼他一把，必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决定逼他一把了，让事态变得不可控。
紫夫人转过身子，紫色的长长和服随之流动，宛如细雨微风中窗边摇曳的晴天娃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住了。
“这是我儿子。”紫夫人玉芊芊的小手一指，“他是我的亲骨肉，只不过因为一些意外流落在外，现在他回来了。”
雪代遥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藤原清姬心中惊诧万分：“妈妈在说什么糊涂话，他怎么变成我亲弟弟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或多或少都有点预料。
紫夫人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就是要给雪代遥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反正在座都身居高位，一个半途收养的“私生子”也动摇不了根基，没有人愿意因此触霉头。
在一片寂静过后，都老老实实地说：“恭喜紫夫人。”
紫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子，视线从雪代遥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往下移，掠过他白皙修长的脖子——那处的肌肤格外细腻光滑，喉结甚至还未发育凸起，呈现出少年独有的纤柔美感。
不知为何，她对雪代遥脖颈这片区域格外喜欢，那如玉的质感令她心生悸动。
她呼出湿热的气息，手指点在他喉结上，“喊我妈妈。”
雪代遥只觉喉咙处一阵酥麻，感觉瞬间扩散至全身。
紫夫人那醉人的眼眸让他无法招架，仿佛在用天籁之音在耳边低语：服从我。
没有一个男人能抗拒这种诱惑，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抗她的威严。
唯有一个人在背后说道：“他只有一个母亲，就是那个叫作雪代巴的蠢女人。”
所有人大惊失色，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紫夫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视线和手都从他身上移开。
雪代遥趁机移开了脑袋，后背已是一片湿漉。紫夫人美得仿佛带有魔力，让他完全无法招架。
倘若四下无人，紫夫人只需贴近他身，耳语几句，自己恐怕就会不管不顾，什么都乖乖依从了。
雪代遥心跳如鼓，既后怕又自责，搞不清楚方才还顽强抵抗的自己，怎会突然变得如此失态。
他很快调稳呼吸，看向说话的人——若不是她，只怕自己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出声者看上去二十岁出头，长得无比俏丽，身披淡蓝色素和服，清水脸儿挂下，寒气逼人。
雪代遥认得她，是藤原雪纯。
难怪有人说老夫人偏爱大女儿，明明是同一个母亲，但雪纯在相貌上却被紫夫人稍稍压了一头。
不过奇怪的是，满座宾客似乎都对藤原雪纯并无多少恭敬之意，就连藤原清姬的眼中，也流露出不喜的神色。
哪怕这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却仍被细心的雪代遥捕捉。
紫夫人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淡淡道：“雪纯，我不是让你在二桌招呼客人，你怎么跑到这来？”
藤原雪纯沉声道：“我突然记起来，有件事没做。”
紫夫人长长地“哦”了一声，“是什么事？”脸色阴晴不定，联想起之前老夫人与藤原雪纯独处，不由得多想：“莫不是母亲同她说了什么隐秘，特地借此发难，打算公之于众不成？
若是换了旁人，紫夫人丝毫不必担心秘密泄露。
毕竟事态浑浊牵扯甚广，聪明人绝不敢提及半分。
但藤原雪纯的执拗个性丝毫不逊于雪代巴，她真怕这丫头一时头脑发热，将那些隐秘公之于众。
此刻，紫夫人内心罕见地泛起一丝不安。
“我答应过一位病榻上的母亲，让她的孩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藤原雪纯说道。
“原来如此。”紫夫人暗自松了口气，“你想怎样？”
“待老夫人除妖之后，我会带他远离藤原家。”藤原雪纯的目光投向雪代遥。
“放着藤原家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紫夫人恢复如常，语气轻快仿佛在说笑，“雪纯，你的脑子坏掉了吧。”
客人们皮笑肉不笑，眼中满是对藤原雪纯的讥讽。
这般眼神，藤原雪纯从小到大见得太多太多。
自己别扭的行径，常被人冠以“不懂变通”“莫名其妙”的评价。
将雪代遥送到藤原家之后，她本不该再插手。
可她辗转反侧，又想起老夫人的话。
藤原家是一潭浑水，留他在此反而是害他，不如送他离开，至少能保他一生无忧。
“不如让他自己选择？”藤原雪纯提议道。
“好呀。”紫夫人随意道，“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离开藤原家呢？”
所有人都认为根本无需选择。若换作她们是雪代遥，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能留在藤原家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雪代遥不敢直视紫夫人的眼睛，低头沉思。
一来他并非贪恋富贵之人；二来本以为会恨紫夫人，实则并无太多恨意；留在藤原家麻烦太多，已无太多意义。
更重要的是母亲的遗愿——让他做个普通人，坚强地活下去。
雪代遥抬起头，柔声说道：“请让我离开藤原家吧。”
满座宾客一片哗然，皆以为雪代遥疯了——他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
藤原清姬猛地起身，怒道：“你对他说了什么！”藤原雪纯冷冷回应：“我什么也没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雪纯啊雪纯，你还是这样不懂事。”紫夫人满脸无奈，转向雪代遥问道：“若我不让你离开藤原家呢？”
雪代遥沉思片刻，脸上闪过挣扎之色，最终如释重负般轻声道：“那就……让我随母亲而去吧。”
紫夫人抚掌而笑，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内心震撼于这十二岁男孩居然有如此视死如归的魄力与决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凛然。
这份丝毫不逊于外形的卓越品质，让紫夫人对男孩更加满意。
然而她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我偏不让你如意。”她靠在他身边，不过几句耳语，便让他回心转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