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时间,失去了它原本的刻度。

对于被囚禁在神龛之上的萨琳娜而言,日与夜的分别,只在于窗外光线的明暗,以及送餐侍女更换的次数。

她的世界,被压缩在了这间豪华却密不透风的客房之内。

这里,是整个庄园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坚固的牢笼。

那场惊心动魄的“摊牌”之后,罗斯柴尔德陷入了一种长久的、自我放逐式的癫狂。

他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终日与烈酒为伴,仿佛要用酒精淹死那些从记忆深处爬出来的、纠缠不休的亡魂。

他没有再见萨琳娜,却用一种偏执到极致的方式,将他的存在感,烙印在了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帝国最顶级的营养师团队,被重金聘请而来,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设计出能让一位怀孕的精灵族女性身体达到最佳状态的餐谱。

每一餐,都有超过十二道菜品,但分量都极小,以保证营养的全面与均衡。

每一口食物,在送进萨琳娜的房间前,都要经过三道不同的魔法与银针的检验,以防备任何可能的毒害。

三位来自王都的、最负盛名的医生——一位专精内科调理,一位擅长魔法治疗,还有一位是经验最丰富的妇产科圣手——组成了她的私人医疗团队。

他们每天早中晚三次,轮流为她进行最细致的检查,记录下她身体的每一个微小变化。

她的心跳,她的体温,她腹中那个小小生命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被详细地记录在案,形成厚厚的报告,每日呈递到那间紧闭的书房门前。

房间门口,那两名膀大腰圆的护卫,被替换成了四名从帝国精锐骑士团中退役下来的、沉默寡言的骑士。

他们四班三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卫着这扇门,眼神锐利如鹰,足以让任何一只试图靠近的苍蝇都无所遁形。

萨琳娜,不再是一个人,一个玩物。她成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承载着罗斯柴尔德家族全部希望与救赎的、神圣的“容器”。

而她的肚子,也在这份令人窒息的、密不透风的“照料”下,一天天地,不可逆转地,隆了起来。

最初,只是小腹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柔软的凸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凸起变得越来越明显。

到了第三个月,即便是宽大的睡裙,也无法完全遮掩那优美的、充满了生命孕育感的弧度。

到了第四个月,她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小小的生命,在她的身体深处,不时地、轻轻地翻动一下,像一条活泼的小鱼。

每一次胎动,都会让萨琳娜的内心,产生一种极其复杂而矛盾的情感。

一方面,是作为复仇者的冰冷算计。她会下意识地评估,这个“武器”发育得很好,她的“盾牌”正变得越来越坚固。

而另一方面,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源于这具女性身体最深处本能的、陌生的情感,也在悄然滋生。

那是一种……奇妙的连接感。

她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与她血脉相连,同呼吸,共心跳。

有时候在深夜,她会将手轻轻地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那一下下微弱的搏动,内心深处那片被仇恨冻结的冰原,会短暂地、融化开一个极其微小的角落。

但每当这时,她都会立刻警醒。

她会强迫自己,回想起被捕奴队抓住时的绝望,回想起同伴们被蹂躏时的哭喊,回想起罗斯柴尔德那张肥硕而狰狞的脸。

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对自己说:

(这不是你的孩子。这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需要用他父亲的鲜血来祭奠的……工具。)

菲利克斯·冯·罗斯柴尔德,在庄园里多停留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像一头耐心的、被激怒了的猎豹,收起了所有的爪牙,只是静静地蛰伏、观察。

他再也没有见过萨琳娜。

那个精灵,连同她腹中的那个孽种,被他那疯癫的叔叔,用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彻底地保护了起来。

他派去试探的仆人,无一例外,都被挡在了那四名门神般的骑士面前。

任何试图打探“圣母”情况的言行,都会立刻招来玛莎那张冰冷得如同死人脸般的警告。

菲利克斯很快就意识到,用常规的、阴谋的手段,在庄园内部,已经不可能对那个精灵构成任何威胁。

但他并没有放弃。

他每天清晨,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庄园的花园里练剑。

他的剑术,精准,凌厉,充满了军人特有的、毫无花巧的杀伐之气。

每一剑挥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他在用这种方式,宣泄着内心的愤怒,也维持着自己精神与肉体的巅峰状态。

更多的时候,他会待在自己的客房里,处理从帝都送来的、堆积如山的信件。

那些信件,来自军部、贵族议会、以及各个与罗斯柴尔德家族有商业往来的商会。

他正在做的,是一件釜底抽薪的事情。

既然无法从内部摧毁那个“继承人”,那他就从外部,瓦解掉这个“继承人”未来所能继承的一切。

他利用自己在帝都的人脉和影响力,不动声色地,开始蚕食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势力范围。

他向军部的朋友暗示,罗斯柴尔德侯爵的精神状况已经极不稳定,不再适合掌管那片位于边境的、拥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封地。

他向贵族议会的同僚透露,他叔叔的奢靡与挥霍,已经让家族的财政出现了巨大的亏空,许多合作项目都面临着违约的风险。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另一张更加宏大的棋盘上,从容不迫地落子。

他要让罗斯柴尔德家族,这艘早已千疮百孔的巨轮,在他那个“堂弟”或“堂妹”出生之前,就彻底地、无可挽回地,沉入海底。

而这一切,萨琳娜并非一无所知。

“菲利克斯少爷今天早上,又收到了三封来自军部鹰徽信使的密信。”

“昨天下午,城里最大的皮货商会会长,秘密拜访了菲利克斯少爷,两人密谈了整整一个小时。”

“上周,有两名菲利克斯少爷的心腹骑士,伪装成商旅,离开了庄园,去向不明。”

每天下午,当玛莎为萨琳娜送来安胎的药汤时,都会将这些看似零散、实则环环相扣的情报,低声地汇报给她。

在萨琳娜的授意下,玛莎利用自己几十年来在庄园里建立起的、盘根错节的人脉,不动声色地,编织起了一张无形的、笼罩着整个庄园的情报网。

那个负责清扫菲利克斯房间的、最不起眼的老女仆,是她的远房侄女。

那个负责为菲利克斯的马匹喂料的马夫,曾经受过玛莎的救命之恩。

菲利克斯以为自己身在暗处,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另一双、或者说,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

“他很急。”萨琳娜听完玛莎的汇报,躺在床上,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做出了判断,“一个真正的猎人,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的。他现在这么做,说明,我的存在,已经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小姐,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玛莎有些担忧地问。菲利克斯的这些动作,无疑是在动摇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根基。

“不。”萨琳娜缓缓地摇了摇头,翠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属于棋手的光芒,“让他去做。他砍掉的每一根枝干,挖走的每一块基石,都是在为我……扫清障碍。”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完整而强大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她要的,只是巴尔萨泽·罗斯柴尔德那个男人,最痛苦、最绝望的死亡。

菲利克斯的行为,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是……助力。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只是目标不同罢了。

一个月后,菲利克斯离开了庄园。

他离开时,没有与任何人告别,就像他来时一样,安静而利落。

但在他坐上马车,回望这座庄园的最后一瞥中,那眼神里的冰冷与杀意,足以让最炎热的夏日瞬间入冬。

他还会回来的。萨琳娜知道。

下一次,他带来的,必将是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

而她,必须在那之前,将自己的剑,磨得足够锋利。

菲利克斯走后,庄园陷入了一种更加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平静之中。

萨琳娜的身体,在最好的照料下,一天天地好转。而她的精神,则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的修炼期。

她的身体被囚禁,但她的思想,却获得了无限的自由。

每天,当那些医生和仆人退下后,她都会躺在床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她的意识,会沉入一片无尽的黑暗。

然后,在这片黑暗中,她会用自己的精神力,一砖一瓦地,构建出一个与现实中一模一样的……练剑室。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汗水的味道,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地板上甚至还有她自己曾经留下的剑痕。

然后,她会“看”到罗斯柴尔德。

不是那个肥胖臃肿、醉眼惺忪的酒鬼,而是那个隐藏在他腐朽皮囊之下的、真正的“帝国剑圣”。

那个在“课堂”上,向她展示过无数次、精妙绝伦的擒拿与格斗技巧的……怪物。

战斗,就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地爆发。

她一遍又一遍地,与这个精神体战斗,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轻易地击败、制服。

但她并不气馁。因为她的目的,不是为了战胜这个完美的“剑圣”。而是为了……引出那头“野兽”。

每当她在精神战斗中,感到疲惫与绝望时,她就会强行将那一夜的记忆,调取出来。

那充满了侮辱性的、狂暴的侵犯。

那撕心裂肺的、濒临流产的剧痛。

以及……她在痛苦的巅峰,所窥见的那一丝……破绽。

那个在他极度兴奋、完全丧失理智时,为了维持平衡而出现的、只有短短半秒钟的、重心的偏移!

这个破绽,就像是一座由最坚固的黑曜石打造的、密不透风的堡垒上,那唯一的一条、细如发丝的裂缝。

过去的四个月里,她每天都在做同一件事——研究这条裂缝。

她用自己的精神力,化作最精密的探针,一点一点地,探入这条裂缝,分析它的结构,感受它的深度,计算它每一次出现时,所需要的精确条件。

现在,她已经完全掌握了这条裂缝的所有秘密。

她需要的,是一把……能够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刺入这条裂缝的……钥匙。

一把,专门为此而打造的剑。

在她的精神道场中,她舍弃了所有大开大合的、需要力量与体力的剑招。她只练一招。

一个姿势。一个角度。一个时机。

那是一个极其诡异的、近乎违背人体力学原理的突刺。

它要求身体在一个极小的空间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扭转发力,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剑尖那一个点上。

这一剑,不求石破天惊,只求……无声无息,一击致命。

她为这一剑,取了一个名字。

“蛇吻”。

如同一条蛰伏在最黑暗角落里的毒蛇,在猎物最松懈、最没有防备的那一刻,献上的、温柔而致命的……死亡之吻。

时间,在萨琳娜日复一日的精神修炼中,悄然流逝。

转眼,已是深秋。距离她怀孕,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月。

她的腹部,已经高高地隆起,再也无法用任何衣物遮掩。

沉重的负担,让她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也更加冰冷。

而那个将自己囚禁在书房里长达数月之久的罗斯柴尔德,也终于,像一头结束了冬眠的熊,重新走了出来。

他瘦了一些,但依旧臃肿。他眼中的血丝,比以前更多,眼神也变得更加浑浊而偏执。他戒了酒,因为医生说,酒精的味道,对孕妇不好。

但他那被压抑了数月之久的、病态的欲望,却在看到萨琳娜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时,以一种更加扭曲、更加疯狂的方式,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用最直接的方式去占有她。他害怕,任何一点剧烈的动作,都会伤害到那个被他视为救赎的“圣子”。

但这并不能阻止他。

欲望,总能为自己找到最肮脏的出口。

这天深夜,庄园里万籁俱寂。

一道黑色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附着在墙壁上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防卫比过去森严了十倍的庄园。

影子的名字,叫凯兰。

在帝都的地下世界,人们更喜欢称他为“暗影之爪”。

他是这一代盗贼公会里,最负盛名的“鬼才”,传说中,没有他打不开的锁,也没有他潜入不了的宝库。

而他今晚的目标,是罗斯柴尔德庄园书房里的一件秘宝——“冬龙之心”。

那是一颗传说中由上古冰霜巨龙的心脏所化的宝石,也是罗斯柴尔德那位亡妻最珍爱的遗物。

据说,罗斯柴尔德将它锁在了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密室里,日夜守护。

凯兰对这些贵族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

他只知道,这颗宝石的价值,足以让他在黑市上,换取一支足以武装五百名精锐士兵的、附魔装备。

而这,正是他背后那位神秘雇主所需要的东西。

他像一只没有重量的灵猫,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利用一把特制的、可以伸缩自如的钩索,和对建筑结构的精准判断,悄无声-息地从主楼外墙一处防卫的死角,翻入了三楼的走廊。

他的目标,是书房。

但根据他花大价钱买来的、庄园的陈旧设计图显示,书房的密室,与主卧有着一条专为主人逃生用的秘密通道相连。

最保险的方式,是从主卧进入。

他熟练地撬开主卧的窗户,闪身而入。

房间里,一片漆黑,但没有了传说中那股浓重的酒气,反而有一种……长期无人居住的、冰冷的灰尘味。

凯兰皱了皱眉。情报有误?

他没有多想,而是根据情报图,在墙壁的一处浮雕雄鹰的眼睛处,找到了那个极其隐蔽的机关。

石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的秘密通道。

凯兰闪身而入,通道在他的身后缓缓关闭。他沿着狭窄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通道的另一头,应该就是书房的密室。

但就在他即将走到尽头时,他忽然听到,从通道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压抑的、仿佛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痛苦与屈辱的……女人的喘息声。

凯-兰立刻停下脚步,将自己瘦削的身体,如同壁虎般,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石壁上,连呼吸都彻底屏住了。

他缓缓地,将眼睛凑到墙壁上一处用来窥视的、伪装成装饰花纹的细小孔洞前。

孔洞的另一边,是一间灯火通明的、比主卧更加奢华的房间。

而房间中央那张大床上的一幕,让即便是凯兰这样见惯了地下世界所有黑暗与肮脏的顶尖盗贼,瞳孔也不由得,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的形状。

那个传说中肥胖如猪的罗斯柴尔德侯爵,正赤裸着他那庞大而丑陋的身躯,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充满了亵渎意味的后入姿势,从背后,占有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有着一头瀑布般的冰蓝色长发,和一身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

她的双手,被床头的镣铐锁住,纤细的背脊,被迫弓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充满了绝望美感的弧度。

而最让凯兰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个女人高高隆起的、如同圣洁山丘般的腹部。

那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罗斯柴尔德为了不伤害到他那“神圣”的子嗣,选择了一种……最古老,也最肮脏的发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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