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旅途启程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下,杨老师同意和我去双人旅行,那天我高兴地肋骨疼。

我站在小区门口,背着一个半旧的深蓝色双肩包,脚边放着个小行李箱。

晨风带着未散的夜凉,吹在裸露的胳膊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跺跺脚,眼睛盯着街道尽头。

手机震动:“到哪儿了?”

“楼下。您呢?”

“马上,在拦车。”

三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面前停下。后车窗降下,她探出头来,晨光中笑容清浅:“上车。”

我拎起箱子钻进后座。

车里空调开得很足,她今天穿了件白色棉麻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松散的低马尾,脸上只涂了淡色唇膏。

见我盯着她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看什么?”

“好看。”我说,“像大学生。”

她轻轻捶了我一下,耳根泛红。司机从后视镜瞥了我们一眼,没说话,按下计价器:“去哪儿?”

“火车站。”她说。

车子启动,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

城市还在苏醒,街边早点摊冒着热气,环卫工人正在清扫街道。

我悄悄握住她的手,她手指僵了一下,然后轻轻回握。

“紧张吗?”我问。

“有点。”她老实承认,“好久没旅行了。”

“我也是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旅行。”

她转头看我,眼睛在晨光中亮晶晶的:“我也是。”

火车站人潮涌动。我们取了票,过安检,在候车室找到两个并排的座位。离发车还有半小时,她从小挎包里掏出两个保鲜盒。

“早饭。三明治,我早上做的。”

我接过,盒子还带着余温。三明治夹着煎蛋、火腿和生菜,切得整整齐齐。我咬了一口,鸡蛋煎得刚好,蛋黄微微流动。

“好吃。”我说。

她笑了,小口吃着自己的那份。

候车室里广播声、说话声、行李箱轮子滚动声混杂在一起,但我们之间有种奇异的安静,像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

“赵晨。”她忽然开口。

“嗯?”

“如果……如果在外面遇到认识的人……”

“就说我们是姐弟。”我接话,“您是我表姐,带我来毕业旅行。”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都想好了?”

“想了很久。”我说,“各种情况都想过了。”

她看着我,眼神温柔:“有时候觉得,你比我成熟。”

“那是因为您在我面前愿意当小女孩。”我说,“我很喜欢这样。”

她脸又红了,低头咬三明治。我看着她泛红的耳廓,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暖暖的。

列车进站时,她下意识抓紧了我的胳膊。人潮涌动,我把她护在身前,一只手拖着箱子,另一只手始终拉着她。找到座位时,两人都微微出汗。

是双人座,靠窗。她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我:“你看风景。”

“您看吧,我看看您就行。”

她嗔怪地瞪我一眼,但还是坐了进去。

列车启动,城市的高楼逐渐后退,换成郊区的田野和远山。

她靠在窗边,侧脸映在玻璃上,和窗外飞逝的风景重叠。

“困吗?”我问,“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有点。”她小声说,“想到要和你单独出来……三天两夜……”

“怕我吃了您?”我凑近,压低声音。

她脸一下红透,伸手拧我胳膊:“没大没小。”

我笑了,握住她拧我的手:“放心,我答应过您,会等您准备好。”

她看着我,眼神软下来:“我知道。”

列车平稳前行,阳光逐渐强烈。

她靠在我肩上,慢慢闭上眼睛。

我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

窗外,稻田连成一片碧绿,偶尔有白鹭飞过。

这一刻,世界安静得像一幅画。

两小时后,列车到站。

古镇的车站很小,出站口挤满了拉客的司机和民宿老板。我护着她挤出人群,按照提前查好的路线,找到公交车站。

“不远,四站路。”我看着手机地图。

“嗯。”她点头,手还拉着我的衣角。

公交车很旧,晃晃悠悠地穿行在狭窄的街道上。

窗外是白墙黑瓦的老建筑,木雕窗棂,石板路,偶尔有穿旗袍的游客拍照。

她趴在窗边,眼睛亮亮的。

“喜欢这里?”我问。

“喜欢。”她说,“很安静,时间好像都慢了。”

我们在古镇入口下车。民宿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已经在牌坊下等着,看见我们,热情地迎上来:“是小赵和小杨吧?房间准备好了,跟我来。”

民宿是座改建的老宅子,院子中间有天井,养着几缸荷花。我们的房间在二楼最里边,两间房,门对门,共用一个小阳台。

“这是钥匙。”老板递过来,“早饭七点到九点,在一楼餐厅。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老板走后,我们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

“先……放行李?”她说。

“嗯。”

我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推开窗,能看见隔壁人家的瓦顶和远处的小河。

她的房间在我对面,布局差不多,但床上多了一条刺绣的毯子。

“挺干净的。”她站在门口说。

“嗯。”我把她的箱子提进去,“您先休息一下,我们下午再出去逛。”

“好。”她坐在床边,看起来有些拘谨。

我退出去,带上门。回到自己房间,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木梁。心脏还在微微加速,不是紧张,是某种混合着期待的雀跃。

三天两夜。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属于我们的。

午饭在民宿吃,老板做了当地的特色菜:清蒸白鱼,笋干烧肉,炒野菜。我们坐在天井边的木桌上,头顶是玻璃天窗,阳光斜斜照进来。

“好吃。”她夹了块鱼,“很鲜。”

“您多吃点。”我把鱼肚子那块夹给她,“这两天要走很多路。”

她抬头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吃鱼喜欢肚子?”

“上次在我家吃饭,我看您只夹肚子。”我说,“还有,吃西红柿不吃皮,喝咖啡要加半勺糖,看书的时候喜欢咬笔头……”

她愣住了,眼睛慢慢睁大。

“我都记着。”我说,“关于您的一切,我都想记住。”

她低下头,筷子在碗里轻轻拨动。过了很久,才小声说:“赵晨,你这样……我会越来越离不开你的。”

“那就别离开。”我说,“我也不会离开您。”

饭后,我们出门闲逛。

八月的午后阳光依然灼热,但古镇里绿树成荫,河边有风,并不算难熬。

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各种小店:卖丝绸的,卖糕点的,卖手工艺品的。

她在一家绣品店前停下,看着橱窗里的一幅双面绣。

“喜欢?”我问。

“好看。”她说,“但太贵了。”

我记下店名,没说话。

走到一座石拱桥上时,她停下脚步。桥下河水清澈,能看见水草摇曳。远处有乌篷船缓缓划过,船娘唱着当地的民谣,吴侬软语,听不真切。

“帮我拍张照吧。”她忽然说。

我把手机递给她:“您拍,我当背景。”

她笑了,接过去,调整角度。我靠在桥栏上,看着她。取景框里,她微微抿唇,手指按下快门的瞬间,一阵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头发。

照片里,我看着她,她看着镜头,身后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远处是白墙黑瓦的老街。时间在这一刻被定格。

“好看。”她把手机还给我,“你眼睛里有光。”

“因为看着您。”我说。

她脸红了,转身继续往前走。我跟上去,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她手指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与我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温度交融。这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我们这样牵手。

没有躲闪,没有慌张,只有心跳如鼓,和指尖微微的颤抖。

“赵晨。”她轻声叫我的名字。

“嗯?”

“如果……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会一直这样的。”我说,“等您退休了,我们就找个这样的地方住下来。我写东西,您看书,每天一起散步,买菜,做饭。”

她笑了,眼睛弯起来:“想那么远。”

“不远。”我说,“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

我们在古镇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遇到小吃摊就买一点分着吃:桂花糕软糯清甜,酒酿圆子温热醉人,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

她吃不了辣,被辣到直吸气,我赶紧买来冰豆花给她。

“慢点吃。”我看着她被辣红的嘴唇,好笑又心疼。

“好吃嘛。”她吐吐舌头,像个贪吃的小姑娘。

夕阳西下时,我们走到古镇边缘。

这里游客稀少,只有本地老人坐在门口聊天。

一户人家的墙头爬满了凌霄花,橘红色的花朵在暮色中热烈绽放。

“真美。”她仰头看着。

我摘下一朵,别在她耳后。她愣了一下,抬手摸了摸,笑了:“像什么样子……”

“像新娘子。”我说。

她脸红了,但没有摘下花。夕阳给她整个人镀上金边,耳边的凌霄花像一簇小小的火焰,在她发间燃烧。

“赵晨。”她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嗯?”

“谢谢你。”她说,“带我来看这么美的夕阳。”

“以后还带您看。”我说,“看遍全世界的夕阳。”

她笑了,笑着笑着,眼眶红了。我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怎么又哭了?”

“高兴。”她说,“高兴得想哭。”

我拥她入怀。

在这个陌生的古镇,夕阳下的巷口,我们紧紧相拥。

远处传来炊烟的味道,谁家开始做晚饭了。

这个世界如此真实,如此温暖,而她在我怀里,如此柔软。

“回去吧。”她在耳边轻声说,“天要黑了。”

“嗯。”

回民宿的路上,街灯陆续亮起。

古镇的夜晚比白天更安静,只有几家酒吧传来隐约的音乐声。

我们牵手走着,谁也没说话,但手心传递的温度胜过千言万语。

晚饭在河边的一家小馆子吃。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坐在露天座位,能看见河里的灯影。

“明天想去哪儿?”我问。

“都行。”她说,“跟你在一起,哪儿都好。”

“那上午去坐船,下午去博物馆,晚上……”我顿了顿,“听说今晚有河灯节。”

她眼睛亮了:“河灯?”

“嗯。可以放灯许愿。”

她笑了:“那要去。”

吃完饭,我们慢慢走回民宿。院子里很安静,其他客人似乎都还没回来。老板在天井里乘凉,看见我们,笑着点头。

上楼梯时,她的脚步有些迟疑。到了二楼,我们站在各自的房门前。

“那……晚安?”她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晚安。”我看着她,“如果您睡不着,可以叫我。”

她点点头,开门进去。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房间,我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机震动,是她的消息:“睡了吗?”

“没。”

“我也没。”

“要过来聊天吗?”我打字,又删掉,换成:“要我去陪您吗?”

她很久没回。就在我以为她睡着了时,门被轻轻敲响。

我拉开门。她穿着睡衣站在门外,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过澡。

“我……”她咬着嘴唇,“有点怕黑。”

我知道这是借口。民宿的走廊灯很亮,房间里的夜灯也足够亮。但我没戳穿,侧身让她进来。

她坐在床边,我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距离不远不近,空气里弥漫着沐浴露的香气和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赵晨。”她小声说。

“嗯?”

“今天……我很开心。”

“我也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时候觉得像做梦。怎么就会……和你在一起了呢?”

“因为缘分。”我说,“命中注定的。”

她抬头看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很亮:“你信命?”

“以前不信。”我说,“遇见您之后,信了。”

她笑了,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吹进来,带着河水的潮湿气息。我走到她身后,手撑在窗台上,把她虚虚圈在怀里。

“看那边。”她指着远处。

河面上飘着点点光亮,是人们在放河灯。橘黄色的光点在黑色的水面上缓缓流动,像星星坠入了人间。

“真美。”她轻声说。

“等会儿我们也去放。”我说。

她转过身,面对我。我们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汪深潭,倒映着窗外的灯光和我。

“赵晨。”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像叹息。

“嗯。”

“我能……亲你吗?”

我愣住了。然后笑了:“这种话应该我说。”

“那我收回。”她脸红了,想转身,被我拉回来。

我低头,吻住她的唇。

很轻的一个吻,像试探,像确认。

她的嘴唇柔软,带着牙膏的薄荷味。

我的手扶在她腰间,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

吻渐渐加深,从温柔到热烈,从小心翼翼到忘情投入。

她的手环上我的脖子,指尖插进我的发间。

我们的身体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和曲线。

我的呼吸粗重起来,某个部位开始苏醒。

但她忽然推开我,喘着气:“不行……还没……”

“我知道。”我也喘着气,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不急。我们……慢慢来。”

她靠在我怀里,脸贴在我胸口。我们就这样站着,等呼吸慢慢平复,等心跳恢复常态。

窗外,河灯越来越多,连成一条光的河流,缓缓流向远方。

“走吧。”我说,“去放灯。”

“嗯。”

我们换了衣服下楼。古镇的夜晚比白天热闹,河岸边挤满了放灯的人。我们买了两盏莲花灯,老板给了我们笔和纸。

“写愿望,放在灯里,灯漂得越远,愿望越容易实现。”老板说。

她接过纸笔,背过身去写。我很快写完,折叠好放进灯里。转头看她,她还在写,写得很认真,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温柔极了。

“写好了?”我问。

“嗯。”她折叠好,放进灯里。

我们蹲在河边,把灯轻轻放入水中。两盏灯并排漂着,随着水流缓缓向前。火光在纸罩里跳跃,映得水面一片暖黄。

“许愿了吗?”她问。

“许了。”我说,“您的愿望是什么?”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她看着远去的河灯,轻声说,“但我的愿望里……都是你。”

我的心狠狠一颤。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我的愿望里也都是您。”我说,“从今往后,每一个愿望,都和您有关。”

她转头看我,眼睛里有泪光,有笑意,有温柔,有我看不懂的、深深的情感。

河灯渐行渐远,汇入光的河流,分不清哪盏是我们的。但我知道,我们的愿望已经随波而去,漂向远方,漂向未来,漂向所有可能的美好。

“回去吧。”她轻声说。

“好。”

我们牵手往回走。古镇的夜晚深了,游人渐渐散去,街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回到民宿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

站在她的房门前,她松开我的手:“晚安。”

“晚安。”我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做个好梦。”

“你也是。”

她开门进去,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我拿出手机,拍下窗外的夜色。然后给她发消息:“睡了吗?”

“还没。”

“在想什么?”

“想你。”

我看着那两个字,笑了。打字回复:“我也在想您。明天见。”

“明天见。”

放下手机,我闭上眼睛。

脑海里全是今天的画面:火车上她靠在我肩头的侧脸,夕阳下她耳边的凌霄花,河岸边她写愿望时认真的表情,吻她时她颤抖的睫毛。

三天两夜,才过去一天。

还有两天,四十八小时,两千八百八十分钟。

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期待。

窗外有风吹过,带来远处河灯节的隐约喧闹。而在这个安静的小房间里,我的心安静而满溢。

因为知道,她在隔壁。

因为知道,明天醒来,还能看见她。

这就够了。

足够了。

夜渐深,古镇沉入梦乡。

而我和她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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