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仿佛蝴蝶一眼爱上花的姿彩,珍妮望见萨曼莎·歌德脚上那双紫色的靴子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会留下来,接受这份工作。

萨曼莎是一个身材并不好的女人,金色短发,宽宽的下巴,而且还有赘肉,她抬了抬黑框眼镜,说:“我是一个作家。”

珍妮微微笑了一下。

珍妮也并非绝世美女,她的脸蛋有一点长,下巴有一点尖,脸上半是无辜半是担惊受怕,眼睛的比例也并不是很吸引人盯着看的类型——准确说她有一点点劝退感,正面面对她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还是保持距离,就让她活在自己的世界吧。

“你做过模特的工作,对吧。”萨曼莎慢慢翻阅着简历,这个女孩在她看来堪称完美!

珍妮点一点头。

她的视线往下滑,透过透明茶几的玻璃,萨曼莎脚上那双深紫色的皮靴被折射扭曲,就像是两条诱惑的蛇,珍妮狠狠吞了口口水。

“我想找的模特,不是普通的那种模特,而是高度专业化的那种。”珍妮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萨曼莎不再往下说。

“你是说裸体吗?”珍妮并不惧怕挑战,但是她害怕自己令对方不满意。

“裸体的,或者穿衣的,但这不是重点。我需要另一个可以让我的灵感燃烧的女人,让我疯狂的灵魂,但她不能成为我现实生活的一部分责任。”萨曼莎移动了一下脚,两条紫色的蟒蛇扭动着,仿佛要搅碎珍妮的矜持。

“我是个作家。”她告诉她。

“但不是普通的作家,而是专门写冒险奇幻小说的女作家。我需要的是一起和我探索常人不能接受的奇幻体验的同伴,也是我的幻想工具,我要把她捆起来,让她下跪,囚禁她的人生,让她成为我笼中的鸟。”

珍妮惊讶地半天没有开口,最后她干巴巴地说:“这……是犯罪。”

萨曼莎耸了耸肩,碰了一下威士忌杯子。“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如果——我是个男人的话。”

珍妮不觉得性别在这里有什么重要的差异,女人囚禁女人,也是犯罪。

珍妮的眼睛又悄悄瞟了瞟茶几下的皮靴,她想要记住这种奇异的颜色,深紫色近乎于黑,但是微妙的差异,又那么奇幻。

这种微妙就像是对方正在努力让她迈进的这个圈套一样,并非犯罪,但是却在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

“嘿,你犹豫什么,我只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小老太太。”萨曼莎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就像是鼓起勇气邀请对方献祭一样。

珍妮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方。“其实,我做过的模特工作,并不是完全穿衣服的,也做过捆绑……”

她曾经被一个没什么力气的老男人捆起来,吊在房顶上。

那一次皮革长靴紧紧勒着她的两条腿,让神经麻木,夹紧的大腿根把她送上了阴道高潮,最后尿和精一起喷射,哗啦啦从天而降,就像是屋檐淌水,而摄像机把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并且在一块悬挂于面前的显示屏上重复播放。

珍妮看着自己的丑态在镜头中不断重复,她再一次被自己送上了高潮……

“最后,你是怎么解脱的呢?”萨曼莎温柔地问,这种语气,令珍妮心中放松。

“……他死了,欣赏我的高潮让他满足了,一天之间燃完了他的余生。”

“可怜的人……所以我们要学会细水长流。”萨曼莎又喝了一口酒,她的语气特意在“水”这个字上加重,令珍妮心里碰的一声,仿佛被酒杯碰撞,她心中的酒晃动不止。

珍妮慢慢在梳妆台前脱掉衣服,她微微转过身,半扭头,望着梳妆镜中自己背上的坑坑洼洼,斑斑点点。

她不再是那个脸上撒满月桂粉一般的雀斑的年轻女孩子了,早早就放弃护理背部的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了吸引男人从背后慢慢靠近,然后用胸膛进进贴住自己的脖颈,让自己的后背慢慢沉进男人阳刚气息十足的肉体陷阱——的机会。

她在医院里躺了很久,再到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如季节一般萧瑟。

“我们上次……我说你还有六个月的生命,现在,六个月过去了。今天……我的评估,还是,你还有六个月……”医生的话仿佛是一台坏掉了的复读机,她亦只是冷淡地默默点头。

就像是一场考试,她挂掉了,但是还给了一个补考的机会。

六个月,然后,继续补考?

——什么意义呢?

她无法再回到那个满脸撒满雀斑的女孩子的心态,补考成功可以升入高等的学校,所有的考核都通过就可以进入职场,遇到个男人,开始一场新的生命……

不,没有了,补考的结果只会是继续补考,直到那一场她无法想象的毕业……典礼。

珍妮转过来,手托着渐渐变小的乳房,手腕已经有了一些枯干的痕迹,这样的她还能再次让生命燃烧一回吗?

哎,她呀,只是一朵花,在渐渐干枯的季节里,期待着可以给那翩翩蝴蝶在飞累了的瞬间有一个落脚休息的机会。

——终究是无法言说的恋爱,谁又是不解风情的蝴蝶,谁又是后悔没能把最好的自己留到现在的花朵?

血红色的连衣长裙现在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珍妮看着那点缀过自己生命的衣衫,以后,她还需要吗?

她回头继续看着镜子,镜中折射出门缝,那个女人会躲在门的后面偷偷看吗?

她会看到什么?

珍妮仿佛看到萨曼莎透过门缝,看着珍妮——另一个珍妮。

她年轻,头发短短的,胸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红裙紧贴着翘臀与长腿,哪怕仅仅只是走两步,都仿佛在跳舞。

然后,另一个珍妮,年纪大了很多,头发已然有了灰粉色,胸口不再丰满如涌动的泉水,双腿不再勾引着衣衫追逐——这个珍妮慢慢走到另一个珍妮身后,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主动的珍妮穿着马裤和长靴,靴子就是那种迷幻的深紫色,泛着彩虹光,如同新鲜的小牛肉,成熟的珍妮搂着年轻的珍妮,嘴唇贴着嘴唇,就这么大大方方当着偷窥的女人接吻,两个珍妮,一个来自过去,一个踯躅在当下,一个缓缓脱掉另一个的红色长裙,然后紧紧搂着那具年轻的裸体,慢慢降下去,把她轻轻放在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压在那具年轻身体上,慢慢,合为一体。

门缝后面的萨曼莎已经不再偷窥了,珍妮笑了笑,她准备好了,她微微侧身,然后就这么站了起来,赤裸着胸膛,踩着高跟的拖鞋,慢慢走了出去。

女作家手提着绳索,黑框眼镜让她依然可以维持着中年女人独有的气质——她们就这么安全地存活在社会热潮之外,她们不会对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露出期待,她们可以慢慢握着一杯酒,缓缓转着一圈一圈的酒花,——苹果早已不再青涩,樱桃黑里透着红。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尤物,然后不自觉地伸手抓挠了一下脸颊——在那一刻,这种失态的动作做出来,仿佛并不让她觉得尴尬,珍妮就在那里,却又不在那里,她不需要为了这个女人而摆出任何令自己不舒服的仪态,女作家觉得,或许这个女孩真的会让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会给你做一套完全贴合你的衣服。”她说着。

这些装备说容易也容易,但是如今好的意大利匠人都抱怨客户流失,情趣用品市场基本都是中国制造的天下。

“歌德夫人好久没有光顾了呢?”——那些意大利佬会用怨妇的语调这么说,然后他们会拿出涨了价的清单,说关税让好材料难进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

歌德夫人啊,歌德夫人啊……女作家不去想假想中哭泣的那个意大利老头儿,她现在只是想多欣赏一会儿这个女孩的曲线,想象着如果是自己的灵魂进入这具躯体,会怎么样地落落大方。

…………

“咦?”

“怎么?”

“你确定?”

这两个女人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话茬子,就像青春期少女喷溅春潮一般,或许只有她们自己懂吧。

“猎人真的来到这个城市了吗?”魔女压低声音,问自己的伙伴。

“不是一般的猎人,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连普通人的性命都罔顾的。”

“那不是连我们都不如吗?我们都在天天帮助着普通人,替他们……解决问题。”

同伴摇摇头,“他们可不会顾这些。”她和魔女不同,她只有天赋,没有任何法术。

然而她也在利用自己的天赋帮助人——这条街上大家都知道她的铺子可以修任何东西。

任何实物的东西——换高档手表的电容、上门调整浮球高度解决抽水马桶的滴漏、用镊子插在咖啡机里小心地拨弄开黑乎乎的线头然后用一根涂了油的改锥吃力地捅进去插在脏兮兮锈迹斑斑的螺母上然后小心套弄——这比寻找G点还难!

更多时候并无这般性感的比喻,——苗条的她小心爬到屋顶,厚底哥特靴狠狠摩擦着倾斜的坡砖,黑裙子被勾住,打底的白色运动裤被结实的臀大肌撑得鼓鼓的,她就这么一手紧紧抓住系在腰间的安全绳,一步一步挪过去,路过的行人纷纷仰头,盯着她大腿根部,那里挤出深深的沟,仿佛蕴藏着青春的味道,风吹过,哥特女仆顾不上裙摆飘飘,她的长腿狠狠地蹬着屋檐槽沟,伸出长长的手臂,胸脯在阳光里仿佛是半轮圆月,遮住了朝曦,她像是夏娃,袒露着长腿,伸手抓住风中摇晃的苹果的姿态,狠狠扯下油毡,暴露出那一大块……马蜂窝。

魔女握着加苏打的琴酒,目光有点飘摇,她在心里念叨:“多好看的妹妹啊,但为啥偏偏……”她一直努力打扮她,让她成为这条街上回头率最高的姑娘,可是……娇娃为何最后被养成了一名称职的修理工?

还常常和墨西哥臭男人们勾肩搭背混在一起。

“别这么看我,好歹,我不会因为打不开车前盖就打电话求救。”妹妹在讽刺姐姐的糗事。

在滑雪旅游的路上,车窗清理液用光了,后备箱倒是有一桶备用的,停在路边却发现——引擎盖打不开。

她们在电话里吵了半天,关于怎么“向上推”都打不开的问题,最后是她冒着雪开着小破车一个半小时,在那个穷乡僻壤找到她。

——话说,当初为啥不买个AAA的会员呢?

漂亮?漂亮有什么用?裹了棉衣大长腿高胸脯都看不到了,路过的车都不停下帮她。

法术?会法术又有什么用?法术也打不开!明明她趴在那里,从小缝望见了那个挂钩,卡在那里了。

“那是……你把杠杆的方向弄反了,那个开关是左右卡住的,不是前后方向……”妹妹抬手认输。物理的规律,你不遵守,能不累吗?

然而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是万能的。并非什么东西都能修好。

……

“修不了吗?”那个男人失望地望着她,眼神可怜兮兮的。

“因为你的主板坏了,你的数据是加密的,从这个桥过来,这里的加密芯片……”她用小螺丝刀演示,这个地方过来后所有的数据都是加密过的,所以就算把硬盘直接拆下来,也恢复不了任何数据了。

“真的,一点都修不了吗?”那个男人的眉骨很高,眉毛浓浓的,其实很帅,但是这也……不能让她违反物理规则。

“除非,……”但是,她还是心动了,是不是?

“是不是?”克莱儿呵呵笑着,摇晃着酒杯。

宝拉摇摇头,加密的主板坏了,就只有强行修主板一条路,那么就等于是再造一块主板,这劳动成本太高了。

“除非,你的数据有云备份……”哎呀,老天爷,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的后半叶了,为什么我遇到的都还是一群连AI辅助都不会用的白痴呢?

宝拉实在是想吐槽了。

“云备份是啥?”

……

克莱儿咯咯笑着,“所以,你就是这么发现了蠢猎人的行踪的?”

她真的很优雅,又像一只狐狸,在笑话包袱抖出来的那一刻居然愣了一下,脸上就像是凝固了一个大大的“啊”——宝拉望着她,心理松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怕她和自己那时候一样失态了,噗嗤喷了一口。

那什么落伍的鬼猎人,那家伙也太不称职了吧,都什么年代了,做个捉魔女的任务还要把重要信息都留在笔记本上的。

然后,还因为修电脑,让魔女的小跟班直接把手机上的工作日志备份给看到了。

某年某月某日,某街区没有魔女的痕迹……

“你还是小心吧……”宝拉只能这么说。

“可是,你说……”

“什么?”

“你说这个帅得不得了的,是一个连普通人性命都罔顾的?”克莱儿好奇对方使用这个非常负面的评论词。

“我帮着他把云备份找到了,但是他一直在念叨自己写的小说找不回来了……”宝拉越想越气,这家伙把自己的工作任务写在了一个txt文件里,而苹果电脑的txt如果只是个临时文件没有特意保存的话,在默认状态下就会自动备份到云端的iclouddrive上,宝拉很清楚那些文件的位置,只要查看苹果手机的files,在textedit文件夹下会有一大堆临时文本文件的备份,而她就是一不小心点开了一个,发现了男人的秘密的。

而如果把文件保留在桌面,云备份就会在desktop的文件夹——但是很可惜呢,他们在桌面文件夹里保留的,是一堆快捷方式——那家伙把写东西的软件图标直接拖到桌面,结果只是保留了个快捷方式。

——这么复杂的说明当然不可能和小可爱魔女说清楚。

克莱儿摇了摇漂亮的卷发,“你还没说他为什么是罔顾生命的。”

宝拉的眼睛眯了眯。虽然只有快捷方式,但是她看到了他收集的材料的名字,纵火、性虐、动物解刨……

没有哪个魔女愿意自己的猎人是喜爱看这些东西的吧。

咯咯咯,魔女又笑了起来。

“那是一只刚刚从丛林里走出来的小猎豹吧,还对尸体和剥下来的皮毛保持着毛孩子一样的好奇心。真想把他的脖子套上项圈,把他拴在脚上好好抚摸呢……”克莱儿甩着脚上的拖鞋。

晃动的足弓,脚背就像小天使的脸一般柔滑,她的脚后跟如凝玉一般,微微泛着光。

宝拉猛地一杯喝干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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