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狭小的留学生公寓瞬间被抽成真空,只余下我们粗重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膨胀。
积压了半载的渴望如同溃坝的洪流,不容分说地将我们卷溺。唇齿的交缠变得急切而贪婪,带着燎原的野火。
笨拙地剥开厚重冬衣的桎梏,当那件柔软的毛衣被撩起,一片从未有过的浅色蕾丝骤然撞入眼底——不再是惯常的浓墨。
视线向下,纤细腰肢之下,包裹着修长双腿的,竟是一层薄如蝉翼、泛着珍珠般细腻光泽的肤色丝袜。
这无声的、刻意的改变,在心湖深处引爆了无声的海啸。
“姐姐……”喉结艰难地滚动,指尖却贪恋地流连在那蕾丝微刺的蕾丝边缘和丝袜柔滑如水的袜尖,“这……也是‘保暖’?”明知故问的试探。
红霞在她脸颊炸开,迅速燎原至耳根、脖颈。
眼神仓皇躲闪,不敢承接我的注视,长睫如受惊的蝶翼,疯狂颤动。
“嗯……是、是保暖啦……这边不是冷嘛……”那欲盖弥彰的羞赧,比任何赤裸的邀请都更灼人。
我低笑一声,用吻封住她所有徒劳的辩解,将这精心炮制的“温暖”,连同她整个人,狠狠揉进我的身体。
狭窄的单人床成了风暴中的扁舟,在久别重逢的惊涛骇浪里剧烈颠簸、沉浮……
当沸腾的浪潮终于缓缓退去,她像被抽走了筋骨,软绵绵地伏贴在我的胸膛。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她的光滑脊背上游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滑向她搭在我身侧的那条右臂。
与半年前相比,它外壳的弧度更趋近于流畅的生物曲线,关节处的铰链被精巧地包裹,动作时细微的低沉嗡鸣取代了记忆中齿轮咬合的生硬噪音。
方才在情潮翻涌的巅峰,她曾无意识地用它支撑身体、攀附我的肩背——那动作流畅得几乎与左臂无异,带着一种新生的、近乎本能的稳定感。
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混着沙砾的浊流,猛地呛入胸腔——是惊异于她熔岩般永不冷却的坚韧,也有一丝对冰冷科技终于能如此驯服地承托起血肉渴望的喟叹。
“姐姐,”声音轻得怕惊扰了窗外的雪,“这次……能待多久?”
她在我的胸口不满地蹭了蹭,声音浸透了情事后的慵懒与一丝蜜糖般的嗔意:“怎么?这么着急想赶姐姐回去啊?”未等我辩解,她忽地扬起脸,眸子里跳跃着微光,“签证……尽量申请了,60天。”
“60天……够了!太够了!”
“这几天我先带你去看雪山!去看所有只在屏幕里见过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不好?”
“好。”她笑着应允,主动凑上来,一个带着凉意却无比柔软的吻,轻轻印在我的下颌。
我毫不犹豫地闯进了导师的办公室。
请几天假陪“家人”的话刚出口,他那张一贯板结如冬日河面的脸上,瞬间裂开一道不赞同的沟。
眉头紧锁,眼里面翻滚着项目进度表的红色预警和对学生“分心”的冰冷苛责。
但我只是挺直了背脊,目光平静地迎上那片即将倾泻暴雨的雷暴云。
心底一片无风的死水。
我知道他期待什么——一个焊死在实验室椅子上、最好连轴转的零件。
但此刻,他的不满,轻得引不起一丝涟漪。
接下来,我要握紧她的手,用脚步丈量这异国城市的寒冬,将错失的时光,用加倍的甜浆重新浇筑。
趁着这个小短假,我牵着姐姐的手,带她穿行于这座异国城市的街道和小巷。
想给她添置新衣,她却总是摇头,拽着我快步掠过那些流光溢彩的橱窗,碎碎念着“太贵了”、“没必要”、“家带来的够穿”。
拗不过她,最终只在一家平价店的打折货架上,淘到一条有些发硬、边缘微微起球的羊毛围巾,暖杏色。
我亲手给她层层叠叠地裹上,围巾粗糙的纹理蹭着她微凉的下颌,她仰头对我笑,瞳孔里盛满了街灯流淌的金色蜜液,那一刻,胸腔里鼓胀的满足感,淹没了所有现实的棱角。
我也没忘记给她“祛魅”。
用鞋尖轻轻踢开踩扁的烟蒂,告诉她:“看,其实哪都一样,网上吹得天花乱坠,真来了也就那么回事。干净是干净些,但地上也会有被遗忘的垃圾,墙角也有被雨水泡得发白卷曲、图案模糊的旧广告。拿最差的地方比最好的地方,是别有用心。”
她挽着我胳膊的力道紧了紧,身体像藤蔓找到依靠般柔软地靠过来,轻笑:“知道啦,小川导游。真正的世界,得自己用脚踩实了,用心焐热了,对吧?”那声音里充满了了然与豁达。
带她去城郊看雪,天地间只余吞噬声响的浩瀚无垠的白。
细密的冰晶无声坠落,覆盖枯寂田野、沉默树林和嶙峋山峦。
空气凛冽刺痛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的清甜。
世界消音,只余靴底碾雪的“咯吱”声和我们氤氲的白雾喘息在空旷雪野回荡。
她像个孩童,松开我的手,踮脚踩上雪毯,笨拙专注地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拢起一捧晶莹,费力团成小小的、带着指痕的雪球,咯咯笑着朝我掷来。
雪球软绵绵撞在我前襟,溅开冰凉星屑。
她鼻尖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能点燃铅灰穹顶。
我冲过去,一把将她冻得发红的手,狠狠攥进我滚烫掌心,塞进大衣内袋紧贴胸膛。
她跌进我怀里。
我们像两棵被风雪塑形的树,钉在漫天飞雪中,凝视这片纯净到令人失重的荒原。
那一刻,距离、时间、尘世纷扰都被抹去,只剩下怀中这具奇妙融合了无机冷硬与生命温软的躯体,是唯一的真实与热源。
为了榨干每一张钱的水,食堂早成了禁区,外食更是奢侈的妄想。
冰箱里塞满了超市临期打折区淘来的战利品。
更多的时候,是在兼职餐厅油腻的后厨,趁着擦桌收残的间隙,飞快地将客人盘中品相尚可、尚带余温的剩余食物囫囵扒进嘴里。
生存的本能,有时就裹挟在这浓重的油烟气和他人残留的口水里,朴素得近乎残酷。
“小川,”她倚在厨房门框边,审视着我简陋的灶台和空荡荡的碗柜,眉头拧成一个小小的结,“你是不是……不去食堂吃?总自己做……”
“嗯,”我故作轻松地颠了一下炒锅,锅里的青菜在油里发出滋啦的呻吟,“食堂太远了嘛。不想去。”油烟升腾,模糊了视线,也掩盖了瞬间的狼狈。
她无声地走近,从背后环住我的腰:“骗人……也好,以后姐姐来给你做。”
于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带着人间烟火特有焦糊味的幸福感,开始填塞这间小屋的每一个缝隙。
我在实验室被晦涩的数据流冲刷得头昏脑胀,只要推开那扇门,迎接我的,必定是晕黄的、像融化黄油般的灯光、空气中浮动的米饭蒸腾的蒸汽混合着家常菜香的气息,以及她那抹能融化寒冰的笑容。
小小的折叠桌上,总奇迹般地变出两三个冒着热气的碟子——可能是她笨拙模仿的异国味道,也可能是她凭记忆复刻的故土气息。
米饭蒸得粒粒分明,白气袅袅。
她会用那只温热的左手稳稳地给我盛好饭,递上筷子,然后托着腮,像欣赏一件杰作般,眼睛亮晶晶地追随着我风卷残云的吃相,不时轻飘飘地丢来一句:“慢点吃,还有呢。”
那目光里的温柔,足以抚平我的灵魂。
晚上,我们会挤在那张吱嘎作响的书桌前,我埋头于文献的密林,她则安静地翻阅书籍,或是望着窗外流动的光河发呆。
睡前,她会调动那只灵活了许多的机械臂,配合着温热的左手,在我僵硬的肩颈上笨拙却执着地按压,那金属指关节精准地抵住酸胀的穴位,左手的温热则包裹着紧张的肌肉,力道透过皮肉,直抵酸胀的骨头深处,带来一阵阵令人喟叹的松解。
熄灯后,狭窄的单人床上,我们如藤蔓般交缠,她的身体是冰冷合金与温热肌理最奇异也最和谐的共生体,成为这漂泊异乡最坚实的锚点。
情动时,她的回应愈发炽热而契合,那只新的机械臂在黑暗中带着探索的意味,生涩却坚定地攀上我的脊背,外壳的微凉触感与稳定施加的支撑力道交织在一起,仿佛一种无声的占有宣言。
这种带着相依为命体温的、浸润着柴米油盐的日常,成了我们在这异国冰冷的钢筋丛林里,用体温和琐碎共同构筑的、最暖最硬的堡垒。
四月的风,终于染上了樱花的粉意。
我们追着花期北上,来到了那座以樱花闻名的古都。
护城河畔,古老的城墙沉默矗立,千树万树粉白的樱花如云似雾,压满了枝头。
风过处,花瓣簌簌飘落,像一场温柔而无声的雪,落在行人的发梢、肩头,也落在缓缓流淌的碧绿河水中,打着旋儿随波而去。
游人如织,摩肩接踵。
我紧紧牵着姐姐的手,小心地将她护在身侧,避开拥挤的人潮。
她仰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花云,眼中映着粉白的光影,嘴角噙着宁静的笑意。
偶尔有几片花瓣调皮地落在她乌黑的发间,我便抬手,极其轻柔地为她拂去。
“真美啊……”她轻声感叹,呼吸间都是清甜的花香。
“嗯,是很美。”我应着,目光却更多地流连在她被樱花映照得格外柔和的侧脸上。
富士山的轮廓再完美,京都的古意再悠长,又怎及得上她此刻眼底映着落樱、唇角含笑的生动模样?
只要有她在身边,陋巷的烟火是风景,异国的花海是天堂,连嘈杂的人声都成了热闹的背景乐章。
这满城樱色,不过是她绝美身影旁,最温柔的陪衬。
夜幕低垂,我们登上了河畔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台,等待着盛大的烟花秀。
凉意渐起,我将事先准备好的厚实披肩裹在她身上,顺势将她圈入怀中。
她温顺地靠着我,汲取着暖意。
“嘭——!”
第一朵硕大的金色烟花在夜空中骤然炸开,瞬间点亮了所有人的眼眸,也照亮了她仰起的、写满惊叹的脸庞。
紧接着,红的、绿的、紫的、银的……无数光的花朵此起彼伏地在天际怒放、流淌、坠落。
巨大的轰鸣声在河面回荡,与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包裹在这璀璨夺目、瞬息万变的华光之中。
人群爆发出阵阵欢呼。在这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漫天华彩的笼罩下,我们的小世界却奇异地安静下来。
我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被夜风吹得微凉的额角。
她似有所觉,微微侧过脸。
在下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轰然绽放、将天地映照得如同白昼的瞬间,在光影明灭的间隙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我的唇轻轻印上了她的。
没有深入,只是一个短暂得如同花瓣飘落的触碰,带着夜风的凉意和她发间残留的樱花淡香。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有躲闪,反而更紧地偎进了我怀里,脸颊贴着我温热的胸膛,感受着那里同样因这隐秘亲昵而加速的跳动。
漫天烟火成了我们无声誓言的背景板,绚烂的光影在彼此交缠的视线中流转、湮灭,唯有掌心的温度和这片刻温存,真实到刻骨铭心。
回到下榻的温泉旅馆,弥漫着草香和淡淡的硫磺气息。窗纸透出庭院灯笼朦胧的光。旅途的疲惫和烟花带来的兴奋感尚未完全褪去。
姐姐跪坐在矮几旁,背对着我,正试图解开头发。
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颈项和微微塌下的、略显疲惫的肩线。
我走过去,在她身后坐下,双手自然地复上她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揉捏着。
“累了吧?”
“嗯……有点,但和你很开心。”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微微向后靠,将更多重量倚在我的手上。
我的手指沿着她的肩颈线条缓缓上移,指尖插入她浓密的发间,代替她的左手,灵巧地、抽掉固定发髻的簪子。
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瞬间倾泻下来,带着温润的光泽,披散在她单薄的肩背上,也拂过我的手臂。发丝间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花香。
她微微侧过脸,眼波在朦胧的光线下流转,带着一丝慵懒的迷离。
我顺势吻上她敏感的耳廓,然后是颈侧细腻的肌肤。
她喉咙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叹息般的嘤咛。
窗外的庭院里,竹筒敲击石钵发出清脆的“笃”的一声,更衬得室内的空气粘稠而温热。
没有更多激烈的言语或动作,只有彼此贴近的体温、交缠的呼吸和落在肌肤上细碎的吻,像温泉水般无声流淌,浸润着每一寸疲惫的神经,也点燃着压抑在平静表象下的、只属于彼此的、隐秘而灼热的渴望。
夜还很长,窗外的竹筒会敲响许多次,而属于我们的温存,才刚刚在寂静中漾开涟漪……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她的签证,终究还是走到了尾声。
机场的离别大厅,依旧上演着无数重逢与分离的故事。
我陪着她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珍惜。
她穿着来时那件黑色牛仔裤和大衣,外面套着那件暖杏色的羊毛围巾,看起来清爽又利落,仿佛还是那个来接我放学的姐姐。
“到了给我发消息。”
“花店有清卿姐看着,别操心,多休息。”
“我很快,最多……再一个季度,毕业要求完成,项目奖金下来,我就回去。”我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像个不放心的老妈子。
她只是仰着脸,安静地看着我,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春水,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一一应着:“好,知道了。放心吧。”
终于,走到了安检的闸口前。人潮在此分流。
“进去吧,”我停下脚步,松开一直牵着她的手,声音有些发紧,“到家……等着我。”
她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转过身。
那一刻,她的身影、她回望的眼神,瞬间与记忆深处那个本科暑假、出差前在高铁站回望我的身影重合了!
同样是离别,同样是闸门相隔。
只是那时,她的眼中带着少女般的羞怯;而此刻,她的目光里,是千帆过尽后的澄澈,是扎根于苦难却盛放的温柔,是不言而喻的不舍,还有……稳固的信赖。
“小川,”她轻轻唤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机场的喧嚣,“姐姐会一直等着你。”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汇入了排队的人流。身影在闸机口一闪,便消失在人潮之后。
我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那空荡荡的通道,仿佛还能看到她最后回眸时眼中的星光。
胸腔里翻涌着离别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昂扬的斗志。
这一次的分离,不再是无望的等待。
这一次,我脚下踏着的,是通往真正“后盾”的路。
这一次,换我来为她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很快,很快就能回去,兑现那个“好好疼她”的承诺,用余生,将错失的时光,加倍甜蜜地补回来。
机场广播催促登机的声音在耳边模糊远去,我攥紧了拳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前方,有他必须尽快完成的征途,终点,是一个翘首以盼、等他满载而归的家……